第二十一章回煞
酉时。
西天布设的阵云，层层叠叠的波浪一般，向中天平移。
远山漫漶的湿气形成凝重的雾辇，渐渐蚕食着地平线的光芒……
空间是静止的版画。
松枕峰西侧，平整的天幕忽然皱缩，带有撕扯感的那种抖动，让西边的天空蓝色调，变成扭曲的畸形。
随着天幕上皱缩程度的加剧，倾斜的天幕，滑落的流云……变作崩裂着的冰山……
大自然显现出最可怕的灾难！预示世界末日来临之际的那种诡变……
震抖，震抖……
西边的蓝色扭曲了，云层扭曲了，似乎空气中无声无息的风，凝定的瞬间，也扭曲了……
远处轻微的钝音，砰砰的响过一阵儿碎冰声，就见西边天幕扭曲的地方，出现一道折痕。
折痕变成棱镜似的，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景画……
一面是倾斜的云层。
另一面却是拔地而起，几乎快要和松枕峰，云峰等高的宏大建筑。
建筑物清新华丽。
蓝的，绿的，茶色的……一块块琉璃方格，堆叠出各种各样造型别致的图案。
锃亮的色彩缤纷的车辆，小甲虫一样，整齐有序地“爬行”，明灭不定的各种柔光，衬托出一派新鲜灵动的景象……
这是人们经常说的——海市蜃楼？
自从身体的直觉敏感力变得灵动、精微，脚力感受同样的一件东西，会比其他的弟子们感受更纤细。
尤其，苍门云步变作身体机能的血肉那刻起，轻微的变化，似乎比平常扩大几倍！
脚力凝神，用意识触碰一个从棱镜迸出的“点”。
那个“点”，就像忽而间膨胀的棉花糖，谐动远处的微声飞抵耳畔……
脚力所有感触，随一个渺小黑“点”子开始迁变……轰然间，黑“点”形廓带着巨大的破风声，拓大着，呼呼地飞过来。
脚力警觉地站起来……
不是海市蜃楼。不是！
从突兀的棱镜刀斜的锋棱线，凌厉无比地飞出的那个小小的黑“点”，正渐渐放大成……人影……
让人感觉，那是从禁闭的门扉之隙晃出来的，而不是走出的。
人影动作，比曾经的递“缘”人杂沓许多，举止略显粗糙。
那种带点柔性弹力的姿态……有点……熟悉……
诺昊！带着傀儡护体的诺昊。
就在诺昊显形的一瞬间，脚力的袖剑开始轻微震动。
袖剑“法眼”的灵气启动……
噌——
脚力拔出寸剑。对阵这个强劲的敌人，脚力知道：即便无力战胜，也必誓死一搏！
脚力的喘息声剧烈，急躁，激愤……他感到自己快要随着呼吸的急流，卷身汹涌澎湃的浪涛……
心跳腾冲至喉结，让他要喊出的吼声几近喑哑。
脚力两脚点势如厉鹰的铁爪倒勾，在土地上撩动、屈划，欲欲做动……
此时，皱缩的那块天幕上，刺眼的棱线回敛渐淡，似乎受伤的天幕缓缓化愈。
棱线变成云淡风轻的柔丝，雪迹般消散的瞬间，一抹红色的光芒，仿佛是从棱线渗出的血液。
血线“残忍”地勾撩出一个红色的人！
这样的过程，脚力心里莫名其妙地感觉有隐隐的疼痛感！
这就是被人们常说的——煞气吧。
脚力未碰触，已经感到了一种厮杀。
夕阳跌落林草……
松枕峰幽幽加重的黑暗填满刺眼的青光。
脚力明显感到：空间一股子不可扭折的大力，响鞭一样啪啪啪地，正迎面抽打过来。
此时，苍翠宫的大弟子们已点起屋内的清灯，为修习当天最后的晚课经做准备了。
那边——静谧，祥熙。
此地——青煞！诡厉！
脚力铁定地回望苍翠宫一眼，再回首。
好像一个力弱护崽的羚羊，锃角作抵势，扭转头颅。要应战两只欲借黑暗作祟的头狼！
对待邪恶的礼仪，只能是厉器。
脚力心里默默祝祷过苍天与大地！遂威厉出尘，舞动寸剑，直冲向——早已恍然站立在面前的两人。
脚力尚未靠近，他只感到，自己刚刚劲爆地踏出第一只铁脚，就发现空间已经横亘一个白皙的拳头。
拳头棱面平呈，拳头的冲击不是那种连续性接近，而是幻觉般频闪……
当看见自己犀利发寒的剑尖触及诺昊的袖祍……
脚力就感到自己，随着旋转的头颅的牵引，飞翔在半空中。
是那颗遭受重拳瞬袭的、转向的脑袋，带动身体，旋转着飞行。
脚力的脸面颤动，麻木，变形，腥味夹带一丝甜沁……
脚力沉重跌落着……他感到那种死亡昏厥的瞬间再次显现了。
头脑思维残存的一丝感觉，忽然间，重现幻鹿的奇特印记。
“脚力并没有死……”脚力喃喃道。
随着瞬间坠落，脚力陡然借助最后的思想，身形平行翼张。
同时，双臂冲上，握持寸剑，左腿猛勾，身形弓弯。
整个身躯变成一具锋利无比的钩链刀。
剑刃勾芒，撕拉——一声，划动彩虹。
就见诺昊惊叫着，拼命缩遁。
诺昊的一只胳膊被划伤。
他捂住被剑划破的伤口，惊讶道：“小样，你长大了？”遂拔出刀刃，作势欲上。
只见红衣人轻微地，轻蔑地搓摩一下纤长的指头，带有舒缓筋节的姿态，展绽手形……
他用飘扬的手形，已经“说”了两句话。
手形后摆时，愤怒的诺昊被力道不显大的风，推后一步。
而冲前犀利的掌风却含沙带啸，生硬地将脚力劈倒地上。同时，劈前风里，已蓄满了巨力，铁罩一般将脚力摁得死死的。
脚力顿时感到窒息……
“难怪苍老头要你做僮子。手脚倒是挺利落的。眼看死在空中了……还能杀人啊？”红衣人蔑笑，道。
红衣人缓缓“走”向脚力，根本就没有用脚。而是静静地平移一具身躯……让人身上发冷。
他那不屑的模样似乎在说：我要是微微一动，会累。我真的微微一动，杀命！
“唵！护法尊！小的破境入世，按预言，找到四神之一——金啸！但在世境中，他当时也在的！”
原来，脚力曾经见到的——那只鲜艳大脚人金啸，正是苍宗门预言的四神之一！
“他，每一步都在阻挠……我接近潜力神的行动……”诺昊指定脚力，道。
“确定吗？”红衣人问道.
“确定！”
红衣人忽而淡然作笑。轻抚寒光凛凛的剑尖，吹口气，剑尖嘤嘤地响起蜂鸣。
仿佛那即将杀人的凶器，已经开始在血肉里震颤一般！
脚力感到一种冰凉的疼痛，像冷风一样，驻在脚底。
随着红衣人缓缓至极的接近，空气越来越冷，冷到：骨骼和肌肉都在隐约发疼起来……
红衣人嘲讽似的瞄诺昊一眼，柔和道：“你说的‘确定’，只配长在嘴巴而已……嗤，可笑……”
红衣人轻瞟脚力，道：“我今天亲自来，得细细‘问’过……苍老头不在身边，你破境入世，凭借了什么法器？你当时……那经历的形迹……我一看“记忆”就晓的。嗯，它在心脏……哪个……地方呢……”
随着红衣人走近，他的剑尖移动了……遵行他——不断逼临要害的、倒装句的那最后一句话！
空间寒凝。
空气里，一股黑煞般的旋风，开始搅动起呜呜的沉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