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交叠的境
新天的太阳鲜红、滚圆。
早晨，远山边沿上缓和流荡的湿气，形成厚重的白雾。
那些晶亮的水滴纤小、精微，随着东天光线传播的热量，白雾均匀膨胀，里面无数的水滴轻盈浮动，散布开来……
白雾以晶莹剔透的堆叠，改变空气的密度。神奇之力，折弯光线。
彩虹！
脚力站在九台口的玄场，惊讶地凝视东天空间迁变的过程。
脚力发现，每一个水汽晶粒都拥有脆折坚固形状的奇力！
东方天幕挂着七色彩虹。
脚力以前看见的彩虹全是三色，淡化、模糊。
眼前的彩虹，廓线弧勾，色别清纯。七段锦，层层可分！
光线破境吗？一变七，这是折力达到极致后，质变的结局……
脚力浑身热气晃动。他多么期望空间将自己，瞬时“折弯”，干脆地将自己抛进那个“平凡”世界。
自从亲眼看过季春大合礼，身躯“生长”出苍门云步，他就知道：造化里的好多比喻，类比，寓言……其实就是通过思索的力量变化成一个个精彩的真实。自己想要的事情会因为启发而形成，或者……按照所见的征兆那样，发生质变。
但是，脚力明显感到，练功和破境有内外之别！
冷静下来的脚力，叹了口气。
很快，明亮升温的光芒揉散了美丽的彩虹。
忽而，脚力眼睛睁大，看着蓝色平滑的天幕，站直身躯……
他想起诺昊和红衣人破境的画面——撕抓，莽撞……柔线，渗“血”……或粗糙，或“残忍”……
那些不完整地记忆，在脚力的脑海不断拼接各种各样的离奇图案。
想想诺昊和红衣人从另一个境，出现在松枕峰的情景，脚力心里就被一股骇心的力量揪住，推打……很疼，却无力摆脱。
一连试过几遍那两人破境的动作，脚力都感觉：姿态畸化，扭曲变形。
再想想自己跟随那两个恶魔习招，脚力感到自己真的好可恶，好耻辱，动作夸张，像鬼！
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死死抱紧脑袋，一个人又蹲在玄场外的石头上啜泣……
晨风凌冽地刮过来，一道道地撩刺……勾勒出脚力如铁盘屈折叠的影子，清晰棱角，冷凝着，一动不动。
这一次，脚力没有爆发。似乎心里积淀一个深黑的洞，他正以执意去死的心，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监督，启教完大弟子们晨练后，苍仙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脚力的身后。
苍仙尊看着脚力紧缩的，快要凝结成石头的小影子，心疼地摇摇头。
苍仙尊没有离开。
他知道：天地间，并不是所有的神功都可以传化。
低级的教化是方法，是技巧。只要法程立定，就可以通过不断熟化的训练，获得成功。
高级的传法是感应，当一个人修炼的功力爆发时，会触碰造化的万种意象，惶惑无择。润功，就可以导引心灵锐气去冲击合适的意象，从而获得气息的蜿蜒与流畅。
超能的真传，就是“心印”了。“心印”时，语言和思想再妙，也会显得苍白无力。一笑知机，那类境界，恐怕唯有西摩地传奇往事书里记载的古圣知道……
苍仙尊清楚，破境对自己而言，易如反掌。但制约此法的真正神秘，在于——无法传授。
所有可以感知，可以思维的东西，都会无形在混沌里留下明显的痕迹，痕迹稍微粘住判断力，形成的方向，微动……就足以将混沌元气——瞬间切划得支离破碎……
这些规则，不能破戒，就是秘密！
刚刚出现过彩虹的蓝天，秀结的几朵棉花云，突然变得黑暗。
天空虽然浩瀚无边，有时候，一朵涌现的云，就足以成为天空的主宰。
苍仙尊看看天空，就清楚脚力与天地同步的心灵正在经历怎样的世界。
所有的，在这个时空，留存在身躯的思觉只有远游，彻底“死亡”……仅剩的游丝魂魄，还会反遁，寻找曾经熟悉的躯壳。
脚力感到浑身熟悉的暖热，感受一个温馨的伴随。他能感觉到，那来自哪里。
脚力睁开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面前的躯体却蹲着……
他使劲摇摇晕乎乎的脑袋，这才突然感到轻飘飘的自己……已经稳实地站立在苍仙尊的面前了。刚才蹲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幻觉。
“致礼师尊！”脚力带着歉意，慌张地打理凌乱的衣袂和乱发，恭敬道。
“脚力，光有精神和心灵脱离躯体的遨游不行。”苍仙尊慎重地道。“往往那些最艰难的事情，在努力达到极限后，只可能凭灵性完成。就算我说明白：境，是什么。那句话，其实对你而言，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对混沌元气，就是一个支离破碎的观点。所有从我这儿留给你的东西，都叫做‘有’！对你纯粹的行动只能构成障碍……”
脚力不能彻悟，但明白了：破境只能是一个‘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就算能破境，法相不必和任何人参同，包括苍仙尊！
苍仙尊发现脚力清醒了。
他这才命令道：“脚力！用早课经的‘经前韵’净化玄场，插好四色令旗。伺！”
“敬喏！”脚力谨心道。
玄场四角，三角形龙脊镶边的护法令旗又欢活风动起来。
令旗扯起的玄气，在四围竖起法幕，向四方之外迸射出不间断的金光……苍仙尊带着脚力，走近玄场内。
苍仙尊背着光线，站定。
脚力预感，苍仙尊所言会提及凶兆。
“脚力！你可以看看境面的情况……嗯，天地间，意图破境的生命结局很惨。”苍仙尊说罢，用手指指前方……
脚力顿时惊呆了。他看见两个平行面上存在的世界。
黄平面上，是古铜色的风景。
那些经典古拙的皇马流苏，王朝宽阔的战旗，斜风振樱的方天画戟，力贯乾坤的枭雄们……矗立显阵，由一个盔冠铁凝锁兽的大将率领，铿铿锵锵，踏溅铁风。浩然间，将军令鼓迸鸣，金声催厉。
恰时，白平面上，大街上新光明艳，耸立云天的精致楼宇，空灵迷幻的色彩。一个巨型的钢铁廓线，凌空架构。和风中幸福走动的华丽人影，仿佛铁构里灵动出没的精灵。
因为平行旋转着，雄伟和旖旎，都拥有本色的美丽。
偶尔！两个平面不小心相切，狭长而漆黑的切线上，画面折断……交线迸出惨烈的血肉……
待画面恢复，两种风景依然如故，只是两个画面都留有恐怖的血疤和残碎躯体……
“流血的，才是此刻，江野上偷偷破境的人。”苍仙尊说道。
显然，他不想让脚力去目睹，玄气里的血腥场面。借助宏大的场面，除了掩饰血厉之色，他只想让脚力看看：真正的境面是什么样的。
苍仙尊缓缓转头，警示道：遭劫的正是江湖的破境人，交线对不破境者毫无触动。
果然，皇马铁骑和旷朗凡尘纤毫未损！
“记住！所有的破境，其实都是从交线的危险中完成。”
原来，这就是破境的生死穿越！并非一场华丽轻松的游戏。
破境，就是自行去寻找时空间最锋利的血刃！除非你放弃！就这么简单。
哪像美丽的彩虹，只要借助媒介就能轻易完成。
“这些正是：此时此刻两个面真实的片段。那些失败的破境之劫，最要自警啊。”苍仙尊说罢，收了法相。
脚力终于知道破境之危！
脚力嘴巴动了动，刚要说话，苍仙尊摆摆手，道：“诺昊族破境，那是因为死亡瞬间的修复术！这个密术，西摩地头陀毗卢薮知道。诺昊族偷秘音声后，毗卢薮立即运用原始瑜伽把此密封禁了。”
苍仙尊说：“你只有达到玄清至境，才能借助玄门的重生之门破境。”苍仙尊说到此，叹息一声。
而玄清至境不就是苍仙尊么。
唉，这对脚力而言，就是一万年！
其实，苍仙尊话“诞”四神时，就已经顾忌到诺昊族和散布在民野的破境秘闻。他也在为暗自拯救苍门做准备。
他云游的真正原因也正于此。而这一切，苍门弟子们浑然不晓。
苍仙尊内心承载的重压，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直到此刻，脚力忽然醒悟了似的，郑重道：“师尊！脚力知道破境之危了。只担心师尊为此焦虑，而小弟子无能分忧。最为此悔。”
苍仙尊看着脚力诚恳而焦虑的目光，欣慰道：“一颗心，长大了。知事了！”
终于，苍仙尊端立。在令旗风动的玄秘清灵之地，“说”了一颗明亮的靛色灵珠！脚力知道，这肯定与破境有关连。
脚力瞧见灵珠清冽干净，精纯质朗的焰火，随风燎燃。
一种激颤，震动着脚力小小的心灵。
脚力心跳地“读”着这个精灵般的故事……
一个拥有紫色风披和蓝色斗篷的美丽小女巫，倦坐在一枚透明的冰晶开放的花形屋。蔓生的吊草植物，生机蓬勃，柔婉婆娑的长枝条上，挂着星状花芽。
发飘流瀑，随意笑倩……
小女巫面色白皙无比，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冰凌。没有人能看出她真正的年龄。
一秒钟之前，她荡秋千，带着惊乍不已的笑脸。
一秒钟之后，星牙碎咬，花草呜咽……
心性暴戾多变，轻佻、高傲、不羁。
看似清纯无思，实则刁蛮狠毒。
擅于制造让人七窍流血的恶作剧！
脚力还好笑，她拿把剑能不能站稳呢。却“看”到一个震惊人心的名号——火焰无极天！
“你可以从那里寻找‘自己’！”苍仙尊叮咛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