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七章思触苍莽
蒋涵子画得专注，明净的眸子跟着笔尖移动。好似那些由无数点连成的单纯的线条，随着动作，无休止地变化着时空。
廖莎本打算看看工笔格的那个自己。粗糙一下锐利评价的眼光，就是对蒋涵子的饶恕呗。
忽儿，两手麻利地沾沾眼睛，剧烈喘息一下……
这又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吗？
晓若觉得异样。她看廖莎飞快的手形不是“刺儿”，眼皮绯红，躲闪自己的目光。意识问题不是一般般……
“姐，怎么了……只要你开金口说：那头猪手里拿的不是笔，妹子就撕了他的画……”
廖莎吓了一小跳，“哎，不是不是的，你想哪儿去了……”
其实，廖莎感到：蒋涵子的工笔，让自己美得不敢接受。艺术的真诚，很容易照见：一颗最澄澈的心。
可见，那就是蒋涵子心里的那个——自己！她，被那么一瞬间感动了。
“他是……这个……”廖莎缓缓地绽放白手莲，精致地飞出一个可爱的“搓”号……
“啊——”忽然，楼道里穿出撕裂的干嚎。是路飞。
嗯，你还别不信。现在，他一见“蜂刺”，不经掐就疼得受不了。
“喊什么喊。脸瘦骨骼硬……掐，也要拣有膘滴。”晓若好笑地看着躲在远处的路飞，“谁碍着你咧，嘻嘻，等你把脸养大了再说呗。”
蒋涵子被惊到，激灵地转头，看着身后偷偷欣赏自己作画的廖莎和晓若，眼睛变成铜铃。
可不是嘛，刚才还在校园的路上走呢，怎么一眨眼就黏到脊背上了。我滴神，要不是两朵迷你云，恐怕会落下心理后遗症的。
蒋涵子嘿嘿嘿地笑了。
“背地里害人啊，还有脸笑么？”晓若生气的训一下蒋涵子。忽儿，声音故意小得好像蚂蚁喘息，“人家也不错哦——”
“好个妹妹，修炼了一座山，可不敢显了原形。”廖莎赶紧说道。
晓若看向铅王和路飞，诡秘地眨眨眼睛，然后和那几个站在楼道，笑的连人样儿都没了。
廖莎一见，这空间尴尬了自己，急忙楚楚动人地挤到人堆里，嘻嘻闹闹推来搡去的。
呼啦，一阵风，几朵彩云被刮跑了。
只见猴哥站在蒋涵子的身旁。直接拿起蒋涵子的人物白描。
不知怎的，他每看一眼画作，总要认真地看一眼蒋涵子的眼神。终于，蒋涵子的脑袋越沉越低，仿佛自己无声地撞上隐隐翻滚的风雷。
“没错，这叫工笔画。但是仅仅停顿在第一感觉。立意上，你的真正主题是：表现工笔与速写之间的区别，并非纯粹的工笔画。”猴哥说话时，脸上看似带笑，却笑得酷。
蒋涵子身子震动一下。自己看不见原初造境的自己。但这句话，却历历分明地“洞穿”了蒋涵子——起画时，不简洁的那颗心。
其实，好强的心，为了守护神灵般纯粹的目的，极容易唤动一颗脆弱的灵魂。
猴哥精敏的话，刻镂了——那画看不见的方寸，遂转身走开。
却料，蒋涵子低着头，默默跟在猴哥的身后。刺疼了一颗心，就有掩饰不住的泪。
楼下，校园路上，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阳光下。偶尔，阴着脸的猴哥回头说句话。走在后面的蒋涵子就会点点头，亮闪闪的眼泪就会七零八落。
“姐，有点儿不对劲，头疼。”晓若忽儿敲敲脑袋。
“都说感动里，总有幽灵眼泪——会藏着破坏的诡计哦。”廖莎心跳的不得了。她清楚：猴哥训蒋涵子，就是训那幅画。训那幅画，就是凶自己嘛。
“间接受罪啊……”廖莎可怜地冲晓若摇手，“青妹，快来哦。奇门遁甲甲，我家巫仙说句话嘛——”
“姐，那可是佛徒哎……神大滴……人家押的住吗？”晓若为难状，苦笑。
“掉两滴眼泪算什么。猴脾气真犯了，敲敲打打的还在后面呢……”这会儿，路飞说话可带劲儿了。
“嘿嘿嘿，太完美的东东，急需要破坏来成全。敲打，人家还盼不来呢。”路飞又说了一句话。
“魔嘴！我可不理你了。万一下一次，人家我身陷囹圄，你会再压一座山。可恶死了……”“铅王”说完，转身就走。
“王子！王子！人家说的是废话，还不行嘛——”路飞赶紧追过去。
bia——di——
这么光滑的地板，路飞竟然绊倒了，半晌起不来，好像肉粘在地上。两个女生掩上嘴，登时又笑欢了。嘻！“凶”兆就算破了相啦——
的确，猴哥说的话，在蒋涵子心里，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他真不敢想象，猴哥鞭辟入里，一记针话，会刺得这么见底。
工笔画的白描风格，就像素淡寂寥的流水，均匀精致的线条，把太多装饰性的“飞边”交给想象的空灵来保真。而一支笔，能够表达的就是线条。
蒋涵子欣赏过工笔画。总会从一种古简里，看见隐藏在空间的富贵繁饰的流苏。
以前，他主攻速写、水墨毫刀，提笔的瞬间，气势会驾驭心灵的马匹，在白纸上竭尽力量。
他忽然感到：太冷智的艺术格，终于冰冷地将自己困在隆冬最冷的日子里。
天空，蓝色弥合了太阳光，蓝色略显岁月感。让人感觉：古老走动的星光，一直生动不竭地保持着旷古至今——永久不变的底色。
工笔画，墨迹线条原始态，如斯古老。
“工笔，有一种隐遁在画面后的‘残史’。它不是其他画，容易调动七情六欲的饱和感。更多的是：以端庄尊格，冷静修炼出来的理智。”猴哥终于回头站定，阳光帅气的脸严肃起来，一丝酷美。
阳光下，造化多饰的姿态枯竭到极致。大自然就是素色原质，颗粒分明。苍黑，隐遁在季节史记中，这是唯一缺乏装饰的色彩！
蒋涵子听罢猴哥的话，点点头。
忽然，他眼睛亮晶晶地眨闪，看着一株株落尽叶片的树，脚边枯竭的草。心里一个激颤的声音说：“这是从古走到今的底色，唯一没有被大化畸变的色泽……”
蒋涵子顿感思触苍莽，时空正残酷褪色——他这个华丽少年。
古老的铁铸刀，落满锈迹……风雪中，黑色折枝的残荷……干裂人声……落寞的灭掉的灯烛……
好像土块一样真质的过往，黑色墨汁漫侵楼宇琉璃华光的时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