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棠棣亶难
黑幕之上，最后的一颗星灯，依稀眨眼。明灭闪动的浮光，变作厚重黑幕包裹下——时空间唯一的“太阳”。
墨寒山跌倒在地。生命突然间沉落的声音，比一座轰然塌落的大山还要沉。顿时，一颗心碎得好似一地滚散的石头。
面颊磕着冰冷的大地，死亡铁足踏掳般的力，让此时极致脆弱的一颗颗骨头变得不再坚硬。
冥冥之中，莫寒山痛感：一绺风都能撩拨动——心力已经收拢不起的虚弱肢体。
“尊者!尊者!”空间里响起一串铃铛般清晰的声音。声波荡漾轻浅湍急的呼吸，似乎一个温柔的人，贴近在自己的耳畔说话。
随着声音，谐韵般浓淡流淌的清芬，从鼻翼掠过。仿佛一个足朵极纤微的精灵，伶俐地跳动着踩过面颊。
墨寒山忽然醒神。这才清楚知道：空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尊者!因为你握紧那把剑龙，所以就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我就是梅金小童。”空间的星灯亮了一下。
墨寒山将那把剑攥的很紧很紧。
“靛君张开的形格黑幕，就是一颗巨大的黑色瞳仁。能看清漆黑世界一切精微隐匿的形状。你的剑快不过他瞳光指引的刀。”那颗星灯潋滟着不竭的光波。仿佛气息衰弱中潋滟的呼声。
墨寒山双目一热，难能自禁，落堕——不堪忍受悯动、纠缠、折磨的眼泪了。他不敢对那颗星灯点头，因为，面前赫然站立的就是靛君。
终于，墨寒山知晓：自己一把剑龙抵不过靛君的原因。
“尊者!只要我的星灯落进你的眼睛。你就可以看清：黑暗中走出去的道路。”
墨寒山清楚：那只最后的星灯如果落进自己的眼睛里，那么，自己眼睛里“残忍”看到的就是：梅金生命死亡的身影了。
空间里，梅香散掷在空气的流动，形著波动的“语言”，靛君似乎敏感的觉察到了。他冷笑着抬起刀。
目光闪动，来来回回在星灯和墨寒山身上勾动连线。
不过，他还是诧异：环绕空间的四周，总有缓缓流淌、驱之不散的风。偶尔，风声歙张，让靛君警觉到——时空形变的那种受力。
突然，仆安修站到墨寒山后背，控定墨寒山，“靛君!你可以直接取走他的心脏。凤形法统显化的根契，就在那里。”
靛君鄙夷地摇摇头，看向仆安修，“我的仆，我当真讨要那颗心脏的话，还能等到现在吗？”靛君看似冷冽，对仆安修的话却听得很有耐心。
看着惊诧的仆安修，道：“实话告你：那不是凝炼于纯粹自性根迹的凤形法统，凤翼沾染着唵罗迷的火。”
墨寒山顿时也随之震惊。他根本没有料想到：靛君能够将自己的法相，洞察得这样彻底。
唯有一颗心修炼到极致的眼睛，才能看准法相的根本。
“这，就是自己一颗心不够纯粹的地方吗?”墨寒山曾经的迷惑，瞬间被靛君一句话惊怕。
的确，墨寒山知道：自己借助脚力的唵罗迷令牌，浴火新生了。但他心底最清楚：凤形法统法相的威力中，嵌着唵罗迷法力的一部分。
“哼!两种法性相反的灵物，形格嵌结成一个法器。对我的形格而言，比不过一件平庸的东西。”靛君说罢，另一只手弹开一粒碍眼的浮尘。“所以，我会扔掉它。”
此时，一旁的罡斗煞星却将脑袋低下去。原来，他以为自己可以驾驭靛君。直到此时，他突然惊醒：自己连作靛君仆从的资质都不配。
“靛君!那……”仆安修顿时语塞。
靛君说罢，飒地一掣直刀，指定墨寒山，“今天，我来这个地方。真正讨要的东西就是：你的命!必定这个世界上，能够存在的只能是一个形。这下子，听懂了没有?”
“至于那只星华……”靛君说着，俯身。突然睁大冷酷的眼睛，对视着墨寒山被他烈性消磨的不再光锐的瞳孔，扯动墨寒山胸前撕烂的衣裳残片，幽幽道：“我保证让它活。它比你强多了，能够磨砺我的法相刀。”
墨寒山顿时感觉浑躯僵冷。他被靛君箍紧的心，连打颤都痛不可忍。
整个空间似乎紧蹙地打个抖。是的，生命的世界里，比死亡可怕的感觉，就是这样撕碎一个形格完好，心骨碎烂的人形?
墨寒山不堪直视靛君冰冷的眼睛。不堪地侧头，落堕两滴抖抖的眼泪。他只为这个空间里，唯一无用的自己失意。
那个曾经踏风杀戮的烈汉，那个口鼻方阔，不容一丝熏烟的雅礼尊，瞬间孱弱得仿佛一个惊惧得——突然忘记哭叫的孩童。
悲恸抽搐不完——墨寒山身上最后颤栗着的动作。
他的目光本能地躲着眼前嗜心的魔鬼，僵硬地反撑两只胳膊，不倒……
虽然，他执拗地不去看靛君的脸，但是，心觉那脸比一把刀可怖一百倍。刹那，有形变化的空间，墨寒山已经触到：一道坚硬的形质，落降在自己昏惑的头上。
“啊……”墨寒山猛地眺望颤动在黑幕上方的星灯，喃喃，“唐棣一共……梅金哦，你来……”
可是，随着星灯落降，靛君的直刀已经风吒而落……
墨寒山惊缩的眼光亮了一下，突然身躯很沉地落到地面上。
刹时，乾坤漆黑一片。恐怖感能让人想象到：一双黑暗中漫自屈张、寻找希翼的手。
只有轰隆腾奋的烈风声，狂肆喧嚣着看不见的形状。
嘭裂声脆，光亮乍现。惊变的新锐光线在积久的黑暗后，骤然光冲开烟雾浑浊弥漫的世界。
烟雾的烈性，仿佛一眨眼被璀璨阳光驯顺的马匹。由激烈的飘撒，缓变作有致翻滚的浓云，浓云渐次递变为卷云，白云，淡云……
天际线上一道白虹横贯长空，白虹衍生彩虹。
浩然弯折的虹弓之下，铁躯般站立在稀落风烟中的靛君，持刀。凝定，身上被风拉成的黑色风线，修饰着坚硬的轮廓。
靛君周围，仆安修、罡斗煞星、玉翠灵巫和一众黏族弓弩手，一个个以揖礼的动作，变成高岸的靛君身形下，低下去的一个个修饰状的小动作。
靛君看似竦峙如山。眼睛却惊现着不断放大的震惊和颤动。但他形格，依然是高驰凸隆的山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