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一章潜踪
轻诵梵音词之后，毗卢薮在缓动的风声中凝静站立。与痛劫时时萦绕的悯动、恻隐、悲恋，在执意成法的心境苦行中，又柔弱的蔓草一样，牵动极度容易感化的神经。
虽静矗。风骨一派，清姿洒脱。
原初的唵罗迷纯音，就代表着生命永远不失衡的“一”之整体。即便是被动杀戮，获得唵罗迷真实圆满的，不只是灵肉、力量、法相，还有思觉、意识、精魂收获润泽春柔般——一颗无极承忍心灵的欣慰。
修炼的苦行，日复日地，就是在这种繁复多皱的万千大化中——寻觅精魂喜嬗无妨众相的圆满途径。
可是，此时，拥有纯粹“月光注”的毗卢薮。并没有从真正的一颗心，飒然快乐起来。
他仿佛补注残缺经句的人，为一个不准确站位的音魂，寻找万化变迁中，让心灵归宁的那个地点。
刚才，完整记忆“法句经”亲历的所有痛苦，知觉已经在“月光注”拓记了原初痕迹。
只需唤动一丝纯音，“月光注”促生的喜嬗感，就能在生命力上，火焰一样“燃烧”起来。
可是，一牵染朔勒王，毗卢薮知觉境，就会敏感地察觉心神的不安。
这是毗卢薮难以恬然收敛心真的原因。
巍巍大梵，意境或宏整、或精微，一芊触动，万感密集。
心灵里，如果搁不稳一丝风吹，再微小的失真，也是毗卢薮心上瞬间衍生放大的苦行劫。足以消损已往修炼凝聚的法性。
随化生新。
随化生真。
随化生劫。
即时重生……
在毗卢薮修真境，永恒存在的就是：不竭变迁的苦行劫了。苦行路上，永远没有可以即时停顿，臻至圆满的止途。那么多的受众，法会和顿悟，往往都是把苦行看作——性灵圆柔通透的目的，而不是功课。
一朵素莲，一树瞻婆迦，披着月华，旺相著光。此时，质素的木植吐纳着温馨香风。真正慧晓：此时毗卢薮即时恻隐的一颗心。
在心底，凝静的毗卢薮缓缓绽开“月光咒”。朔勒王留痕的情味，完整“嵌”在“月光注”。就像是毗卢薮看得清澈透底的一幅画面了……
而所有这些真实存在，已经被执着愤怒中的朔勒王忽怠了。
……
一柱香，飘动轻盈的烟篆。
合叠手形，扣到心胸蓝宝石洇散的光波里。然而，口齿无声，只有忧郁低落的目光。
浩瀚的沙境，空间里突然缺少一个威猛矗立的人，一粒风吹沙触疼感觉，瞬间就放大惊恐的形状。
玉侬伴着伊茜公主祈祷，看着伊茜公主忽然变得哀愁的目光，谨心地道：“姐姐！一想到还有玉侬伴你同祝，顾虑就会减轻一半。姐姐，相信妹妹的这把护驾……”
玉侬还没说完话，伊茜公主敏感地将手按在玉侬手上，“妹妹，祝祷……不要提说最忌讳的字……”
玉侬赶紧掩上嘴巴。他感觉伊茜公主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仿佛带动整个身躯颤抖起来。心里突然感到特别难过。
玉侬知道：伊茜公主何至于是祈祷，简直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万感去行祭。顿时，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了。
此时，毗卢薮未曾收敛的“月光注”，已经“看见”牵系朔勒王隐疼的因由。这点细小的恻隐，毗卢薮心底澈明。
毗卢薮清楚：最柔弱的生命祝祷的力量，其实在精神世界，往往承载着最强大、诚挚的一颗心。也蓄积着最大的渴望和执著不可化的目的。
毗卢薮能够感受到：朔勒王痛难中，依然柔韧附着在精魂上的护符。
不顾及这点隐衷，“月光注”语法包含情愫的相，显然就是不够完整的。也就是说，“月光注”的灵悟是失真的。
毗卢薮感受着：朔勒王痛楚俯地、虚弱残断的流息。他仿佛面对一个孽缘深重的人，鉴辨形成最后判断的神赐的灵性。
毗卢薮沉默着……
遥远旷境。直刀，长剑交戈甚急。
长剑带着时令变迁不定的风啸，在空间周乍穿梭。或冷冽的闪电，或燃火的霹雳……法性陡变中交叠的光，形成长劈时空的锋刃。
骤暖骤寒中，剑光拔萃着节气中，各种锐化出极端灾难的天象。
只见阿达法护搅动叱咤剑风，紧紧催化一道道烈风，缠绕着一把漆黑的直刀。
月光下，冷与热幻现的空间，让把持直刀、强行冲腾的靛色人形不断滞在长剑封挡的光幕之后。
硬棱般幻觉移位的靛影，虽然不断诡厉地逃脱剑光统御的时空。但是，追风的剑都会在怒吒之际，将那种端直掣飞的直刀风压折变向。
显然，直刀带有执拗的目的和指向。
凶悍交戈在明亮的月轮下，仿佛镶嵌在暗蓝色夜幕的剪影。
直刀被长剑缠绕，脱不开法相。性急的靛影似乎不堪隐忍时间的拖累。手形刀瞬间折变，直锐啸风着，劈向阿达法护的头颅。
阿达法护紧急收势的一瞬，早已蓄意跳脱剑光的靛影，顺势拔脱——裹缠在时令光剑中的直刀。
随即，靛影浑躯执刀，仿佛骤然打开折叠姿态的铁戈，瞬间形成的直躯，冷箭般斜掠空间，刺向林栖地。
极致锐化的靛影飞刀，直刺毗卢薮袭来。
触风，毗卢薮仿佛被飞刀追逼，幻然后退。
“噌！”靛影飞刀斜斜扎在毗卢薮脚前的地面上。
一见拔脱的直刀直接射杀毗卢薮，阿达法护顿时惊愕。不过，很快又一脸凝静。
靛影惯力撞地，形状崎岖。痛折着弯曲的身躯，瑟瑟地蜷在地面上，仿佛完成法力强迫下的皈依礼。
从大地扑扑溅起的土尘，复又落在那人的头顶。正是仆安修。
今夜，他就是夹在朔勒王的尾煞风中，借力搬动法戒石的。一见朔勒王未达目的，不禁颓然。于是跟风朔勒王，把目标变作清障般的杀戮。
阿达法护虽然破了这个暗眼。但他清楚：法戒石一旦流转朔勒王手中，沙音劫控制法戒石，那么七大立法者之一的迦利耶太阳尊的法力，势必变作沙音刀统御的工具。
迦利耶太阳尊就是印心亲证迦什太阳尊、传承圣河法典的祖灵。
所以，最大的、攫心的惊恐，对阿达法护而言：就是铁砂流砾。
虽然隐遁法相，潜进金沙胄，施动风拳之雷偷袭朔勒王，毕竟未能成功。这让阿达法护心境极度憋屈。
阿达法护并未走近毗卢薮，冷冷凝立在半俯弓躯的朔勒王面前。喉咙滚动化吒冲击的气流，怒茁，形变。猛然掣剑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