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将手从兜里取出，手里赫赫然躺着一部小米手机。绚丽的光泽折射着秋日的艳阳。
“我们先去食堂吧，边吃边聊？”
他出声询问，语气带着丝丝忐忑犹疑，面上却仍是一派从容淡定。
夏至微微点头，缓缓迈开步子。眼睛盯着路旁金灿灿的落叶，有片刻出神。
“最近过得怎么样？不是说好来北京找我吗？我可以当导游带你好好逛逛。”
夏至微微一怔，斜眼偷瞄他，企图从他毫无破绽的笑容里找寻一丝别的情绪。
“我们说好过吗？”她下意识反驳。
袁仲春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有些愠色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大概是我猜想错了。”
良久，他微启双唇，眼眸低垂，敛去心底暗流。
舒朗的眉眼，像是一幅泼墨画，那般浑然天成、钟灵独秀。
可终究与她无关。
秋分因为脚伤好几天没去上课，等她彻底痊愈回到教室，竟然发现班里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微微怔住，双脚禁锢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抬脚缓缓走过去。
清晨的阳光柔和不刺眼，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留下点点光辉，将那柔软的发梢渲染出几分金色。
微风携带着窗外不知名的花香徐徐走来，扬起窗帘的衣角，在他的头顶飘荡。
他似乎还有些昏沉，眼睛微眯着，一只手拄着下巴，头微微摇晃，似睡非睡。
周围闹哄哄的，他却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静默沉寂，超然物外。
没过几秒，他的头倏地向下垂去。
他如惊弓之鸟，猛地端正身子，如梦初醒般四下看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脸颊有些微红。
不知是因为难堪，还是做了一场大梦。
秋分看着看着就笑了，眼角眉梢都感染了几分喜悦。她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
钱亚岁被她吓得一颤，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前胸。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吓死人不偿命啊。”
秋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钱亚岁下意识摸摸鼻尖，有些心虚，不知自己刚刚那丢人的一幕有没有被她看去。
“就你一个人，叶楠怎么没来，又翘课了？”
他站起身朝她身后望望，避开她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蹩脚地转移话题，顺便让开空间，放她进去。
那个“又”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又带着点不甘的味道。
“说破不道破。叶楠不在很正常，你在这里貌似就不太正常了，我不记得软件工程的学生还要修普通心理学这么课。”
秋分侧身从狭窄的通道中进去，缓缓坐下，神色平静如水。
钱压岁深深地望她一眼，欲言又止，一派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甚是憋屈。
秋分看他这样，再联想到叶楠之前的话，大致猜出个一二。
“是不是叶楠逼你来的？”
钱压岁委屈巴巴地点头，转瞬又觉得这样太没面子。
但见她已然洞察到真相的模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叶楠的恶行如数道来。
“你脚崴了不能来上课，把记笔记的任务交给她，她倒好，一转身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我。
明明就是自己爬不起来，还硬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就范。
这不，这两天的课堂笔记。”
秋分一边翻看他这几天来辛苦的成果，一边漫不经心地追问。
透明磨砂的笔记本崭新锃亮，拿着有种砂砾在手的错觉。
“什么理由？”
米白色纸业上密密麻麻满是字，一页接着一页，延续了好几页。
字迹谈不上多工整，明显有些急促，但自成一体，连笔行云流水，飘逸洒脱，咋一看还是很养眼的。
“………赎罪。”
秋分被他幽怨的目光看得头顶发麻，不由地合上笔记本，抬眼看他。
眼神划过一丝不解，不过很快变得清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沉。
“记得不错，我原谅你了。”
她牵起嘴角，眼睛弯成一道月牙，里面笑意盈盈。
一颗洁白的小虎牙若隐若现，与她翘起的唇角相得益彰，分外生动鲜活。
樱花粉的唇瓣在微尘里闪耀着莹莹的水光，宛如出水芙蓉，干净清新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至带着袁仲春来到四食堂，这里离教学楼最远，所以即使是饭点来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低头走路，默契地没有说话。
打好了饭，两人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相视无言。
“这个食堂和咱们高中的还挺像。”他没话找话道。
“确实，不过味道比咱们食堂差远了。”
她假装认真地吃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面前的少年，只是她如今已懂得了掩饰，再不会像曾经那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展示在别人面前。
“我们学校的三食堂伙食还可以，你要不要来尝尝？”
他觉察出她渐渐收敛起的锋芒，放松些许，嘴角又习惯性地挂起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再看吧，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她思索片刻，还是硬生生将那个“好”字憋了回去。
“好，到时候你来记得找我，我当你的导游。”
他笑笑，眉眼没有一丝恼怒和沮丧，平淡地仿佛未曾听出她话语中的婉拒。
可他那样一个心思通透的人，怎会看不出？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到底什么事？还让你专程跑一趟，微信上说不行吗？”
少年停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碟子的凹槽里，优雅得体。
夏至盯着他骨节分明、超乎男子该有的白皙的手指，有片刻的出神。
他将双手合十，轻轻拢在一处。胳膊置于餐桌之上，身体挺拔俊逸，在阳光下投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他轻启双唇，语气平和，不紧不慢、毫不慌乱地看着她。
“我想请你帮个忙。我们学校最近准备举行社团嘉年华，每个社团都要出一个节目，我们新闻社也不例外。
经过讨论，我们一致选择了歌舞节目，毕竟这个最有看头。
可我们人才稀缺，找遍社团也找不出一个能上台领舞的人。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高中时候你在文艺汇演上跳舞的样子让我记忆犹新，如果你愿意来帮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夺冠。”
“………既然是歌舞节目，唱歌的人定了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无奈地笑笑，接着道。
“他们矮子里挑高个，就把我拉出来滥竽充数了。”
夏至微微一笑，知道这只是他的谦辞，毕竟他是走到哪都会发光的那种人。
“怎么样？有兴趣吗？不会耽误你很久，你可以从你熟悉的舞曲里挑一首，这样你就不会花时间练习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难得闪现出些许期盼之色。
夏至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
她咬着筷子，想要答应，心头却又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让她踌躇不决。
“你们社团什么时候表演？”
“下周六。”他答得飞快。
“好吧，看在你曾经也帮过我的份上，就当还你人情了。”
他愣了一瞬，眉宇间稍显落寞。笑着点头，只是笑意并不怎么浓厚。
“那说好了，你把选好曲目了告诉我，我好抓紧时间练习，免得到时候拖你后腿。”
钱亚岁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嘴角随之牵动，目光里满溢着柔情。
“好了，同学们，上课了，我先点个名。”
讲台上女人扫视了众人一眼，例行公事地拿起点名册。
表情严肃，锐利的目光连厚厚的镜片都难以阻挡。秋分和钱亚岁面面相觑，一时间慌了神。
“怎么办？叶楠这个课已经旷过两次了，再旷一次她就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了。”
“现在给她发短信来得及吗？”
他说完也不等答案，就掏出手机，先拨个电话过去。
等叶楠接通了又迅速挂掉，编了条言简意赅的信息发过去：
“点名了，速来。”
叶楠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仰天长啸一声。
“又点名！”
嘴上不停地咒骂着老师变态，手脚上的动作倒是麻溜。
她嗖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也懒得管什么形象了，抓起手机甩上门就开始狂奔。
“怎么样？她知道了吗？”
秋分望了一眼台上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担忧地向后看一眼。
“林秋分！”
尖利响亮的女声吓得秋分一抖，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了句“到”。
“你脚伤好了？”
女人抚了抚滑落到鼻尖的眼镜，目光落在她身上，面色柔和了几分。
“好了，您放心。”
秋分受宠若惊地回望她。女人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转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没想到你还挺受老师欢迎的！”他笑着打趣。
秋分心里也有些讶异，虽然老元平时对她确实多一点关注，但都仅限于学术交流。
她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当众询问她的伤情。
“叶楠到哪里？还好她姓叶，名字排在后面，为她多争取了一点时间。”
钱压岁笑着点头，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敲击。
“已经念到林秋分了，你快点，否则，你就等着挂科吧。”
他发完就把手机塞进了课桌，扬起嘴角，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