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周身的璀璨光辉旋即黯然,悉数遁回面上金纹里,与之一道消失无踪,像水面涟漪般震荡开来的修士威压也眨眼弥散殆尽。
沈铭尧难以置信的睁大兽化如琥珀般晶莹彻亮的青金竖瞳,他甚至还来不及扭头看清背后少女的神情就仿若一只无翼又渴望天空的不甘鸟儿,翱翔瞬间便直直坠落。
竖瞳中苏青缨的身形急剧变化,最后缩成了个黑色小点。
简洁却语气缱绻的“等我。”两字忽地窜入沈铭尧脑海,神魂颠倒间他不由想到,“原来它们主人的心此刻也是动摇的么?……那就很好了。”
而后意识彻底溃散陷入透顶的一无所有之境。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事态的发展太过魔幻,亲眼目睹苏青缨黑手偷袭同伴后肉瘤反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迟疑起来。不敢轻易对身处昏厥向下急速坠落的沈铭尧唐突出手,天晓得这会不会又是那女人使的诡计。
静静躺在左腕银钏制式须弥芥子内态拟月白玉簪的霞羽流光无缝天衣依苏青缨意念动作,顷刻射出。来到沈铭尧不停坠落的身旁显现无质本相,犹如一阵微风托举着毫无知觉的他便往远处飘去。
修士所能驭使的器具除本命飞剑外,威能由低至高统共分为灵器、法宝、道宝三个品阶,又根据与五行灵根契合之深浅细划有金、木、水、火、土等五个别类。
简而言之,在上界之中,修士所持法器的品阶意味着其威力上限,而本身的五行属性则决定了发挥其威力到达极致所需的首要条件。
因而,顶级火系道宝落在单一水灵根修士手里作用远逊色于火灵根修士的普通火系法宝的情况在上界斗法比试中也是时常有之。
既无家族宗门传承又没高人指点授受的普通修士想要得到一件道宝品阶且五行属性与自己绝佳相配的法器,与飞升成仙一样都属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造化。
只因道宝大多历经万载演化方出一件,至于修士炼器,除五百年前就已寿元耗尽身死道消的丹箓宗开山祖师黎焱真君年轻时偶然功成过一次以外便再无后继之人了,况且道宝的五行属性在正式认主之前大多观无定数,凡此种种对慕求它们的修士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了。
就连天资冠绝上界千载,位居“玄门四圣”,执掌青玉道宫三部洲其一方丈峰的灵渊尊者在道宝之事上都栽了跟头。
千年修道至今未能寻获一件与其天玄灵根相切合的同属性道宝,本就稀缺无比的道宝碰上更为少见的天玄灵根,也可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泰极生否,高处不胜寒了。
而苏青缨瞬息前使出的霞羽流光无缝天衣作为域外道宝,威能与来历更自另有一番传奇。
作为玄门“四派五宗”之一怀越苏氏的传家至宝,霞羽流光无缝天衣的赫赫声名在上界中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见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贵重如斯之物本该与其同类一样无论现身何地都是能抓爆人眼球的夺目存在。。
奈何号称“无缝”的天衣确实玄奇,堪称真正的三无之物,“无人见过”原是指道宝数量稀少所以极难得见,然而它竟能完全隐匿自身道宝灵息,若不动用元婴级别的神识仔细验探,仅凭修士五感论断,那这道宝品阶的法器看上去便与普通灵器一般无异。
如此一来,霞羽流光无缝天衣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见过”的三无产品了。
肉瘤积年累月的同死物为伴到底是欠缺了点灵性,此等天物被人当面祭出也不觉有疑。
倘若苏青缨身处上界,纵然对手是元婴境界及以上修士,但凡能识出她方才所使为域外道宝霞羽流光无缝天衣的只怕都会立即绕道而行,绝不与之多做缠搅。
显然这里不是上界,肉瘤也不是元婴老怪或化神大能。
脱离束缚,狡狰用刚好恢复原貌的两条后腿蹬地,壮如山岳的躯体当即升腾而起,投射的大片阴影笼罩着足下滚滚扬尘。
虽暂且搞不清楚苏青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现下她想要让被其亲手偷袭至不省人事的沈铭尧尽快摆脱战场的小小心思肉瘤还是能够一眼看穿的。
凡敌人所支持的,我们都要大力反对。
“这么急着送那小崽子走,看来苏师姐确是个颇识时务能度时势的。可惜呀,偏偏喜欢自寻死路,不自量力的在太岁头上动土。金丹修士在上凡两届皆比那龙肝凤髓都要稀罕百倍,如此宝贝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享受的,嘻嘻嘻。”肉瘤嘴上讽的起劲儿言辞越发放浪起来,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做派,只是手里却也没有闲着。
讪笑之间数条肉臂已经追上了托载沈铭尧的霞羽流光无缝天衣,掌心凝集气刃,眼看就要将微光缠绕中的墨裳青年戳成筛子。
苏青缨瞧见了也不现似先前那般的焦急情态,反倒全神贯注于曲折成诡异弧度的右膀小臂,以青玉道宫基础治愈功法回春诀火速修复着皮肉下粉碎得七零八落的手骨。
没了阻拦,肉瘤攻击的一气呵成,大有破竹之势,就在气刃落下它已经能在脑海里隐约想见血肉窟窿满布全身的沈铭尧的刹那。
触及那层微光的肉手齐齐断裂不见,烧灼般的剧烈痛苦传入肉瘤身心,它再度惨叫出声。
“怎、怎么可能,这这是曜灵……”肉瘤没能把余下话语说完,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苏青缨,只见她目光凌冽地盯着自己,轻绕右腕。原本仅为确定手臂是否痊愈无恙的举动此刻落在肉瘤“眼里”犹似无声恫吓一般。
“该死,她果然在那崽子身上动了手脚。”肉瘤心下追悔莫及,只因碰触沈铭尧身上微弱流光而断裂的手臂无论如何催动体内魂魄之力也无法重新长出。
简直就像被之前的曜灵日魄给打到似的,不,实际情况比那还要麻烦许多。
若是单纯的阻遏再生,肉瘤可同先前摆脱半边残躯一样的借鬼蜮冥旸施行金蝉脱壳之法,从裂口流质中生出全新的肉手来,然而此回失效了。
受伤的几只肉手仿佛被“死”之概念给彻底禁锢了,再生也好,新生也罢,它引以为傲甚至妄图以之染指上界的“不死”之能现在全然没了丝毫作用。
青云之上与九幽泥淖,看似遥隔万里,有些时候仅为一念,比如此时此地。
“等等……许是她把保命手段都给了那小子也说不定。若她真有如此本事就不会与我苦战至今又忙着送师弟脱离此处了。”
理清思绪的肉瘤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从惊惶不定的状态里抽出身来,肋下难以计数的肉手蠕动着在背后展开,有如一簇张牙舞爪的凤凰尾羽,妖异非常。
狡狰四肢蓄力躬身低吼,摆起将欲进攻的狠厉架势。
面对眼前乍看万分凶险的危急形式苏青缨毫无惧意,从容地自腕部银钏里唤出一卷裹着的帛画,而后抛入空中。
随着帛画的无限伸展,天地景象再次生变,就像整个世界被谁大手一挥图入了某幅水墨丹青之中一般。
“赤厄尸妖,若是周浔,倘使身无可一击杀死师弟与我二人之绝对把握,他见了我的第一眼就会当机立断地转身遁走,更不会强逞口舌利害,屡次出言挑衅。”苏青缨宛如陈述某个既定事实般没有起伏的冷硬言语像浩渺梵音一样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涌入肉瘤脑中。
肉瘤闻声后愣住片刻,再度回神之际,身下早已不见狡狰尸身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