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珺瑶带着采荷过来,一进屋便笑说道:“瞧我给姐姐送什么来了?”
我抬眼一看,见采荷手中托着一个端盘,上面摆着几枝腊梅花,枝头处已开了几朵,犹有不少花骨朵还待放未放。我见了便忙命素兰去拿了花瓶插上,一边笑道:“前儿灵芸还说同去看腊梅呢,没想到妹妹就给我送来了!”
珺瑶笑道:“昨儿与皇上和太后娘娘一众人在御花园踏雪赏梅,大家都说这花开得好。皇上忽然说,只可惜容小媛见不到。便命臣妾折几枝好的,送过来给姐姐插瓶。”
我不禁脸上微热,借着整理花枝,别过脸去,说道:“皇上也真是的。”
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昨儿荣嫔可去了?”
珺瑶说道:“昨儿去的人倒不少,荣嫔倒也去了。只是皇上面上冷得很,荣嫔说了几句话都没搭理。”
我微微一笑,说道:“皇上的心里还记得那日的事呢!”
珺瑶放低声音问道:“说起那日的事,我倒还奇怪,那日皇上明明已经震怒,姐姐怎么不借机扳倒荣嫔?”
这时素兰端上茶来,我待她出去,才将手中的腊梅花一枝枝小心地插进瓶中,又理了理,才浅笑道:“咱们手中并无证据,空口无凭,即便皇上信了咱们,太后和贤妃那边又该怎么说?毕竟也扳她不倒。要让皇上咽下这口气,谈何容易?瞧着罢,日后定有荣嫔好看。”
珺瑶这才恍然道:“姐姐真是机智无双,经过了这件事,只怕荣嫔再也别想得宠了。”
我笑道:“只要荣嫔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咱们便不必再怕她了。”
珺瑶连连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
水碧色的萱草纹玉壶春瓶中插着暗放的腊梅,满屋渐渐清香四溢,我拿过小银剪子,剪去些枝杈,修理着花丛的形状。
南宫珏对荣嫔已生嫌恶之心,纵使荣嫔再说我什么,他也只道是诬陷我。荣嫔之所以迟迟不动,正是因为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君宠渐失,她更不会轻易说出这件事来。
此事幸好我抢得先机,否则一步落后,必定受制于人。
想至此处,我不禁放下剪子,怔怔地望着那含羞待放的腊梅,长叹一声,自语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这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妹妹好闲情逸致。”
我循声望去,见苏秀打起帘子,涵良媛已进了房,我忙上前迎道:“姐姐怎么来了?”
涵良媛含笑道:“太妃娘娘让我来瞧瞧妹妹,近来可好些了?”
我感激道:“承蒙太妃娘娘记挂着,这几日已好了不少。今儿早晨还去院子走了会儿,咳嗽也不曾犯。”
涵良媛笑道:“那就好,太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定是喜悦。”
我想起一件事来,试探着问涵良媛道:“最近姐姐常去慈德宫么?”
涵良媛侧了脸,头上的雀衔珠银簪柔光点点,我才发觉她一身素钗素服,清雅如烟。
只听她轻声说道:“左右我闲来无事,常去陪太妃打坐参悟,倒也自在。”
我听得心中一酸,涵良媛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年纪,如此恬淡秀丽的女子,只因身在后宫,却落得常伴古佛,诵经度日。
我便欲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涵良媛见我神情酸楚,便强笑道:“那日孤双师父不是也说我该一心向佛么?后宫是非太多,若是能因此保全自身,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只得点点头,生怕一说什么,眼泪便要坠下来。
涵良媛起身道:“我不扰妹妹了,你先歇着罢。”
我送她出门,走到门口,我开口道:“姐姐,万望珍重。”
涵良媛回过头来,向我淡淡一笑,眼神却看向我身后屋内,轻轻说道:“这花开得当真好看。”
我怅怅地望着涵良媛渐行渐远,只觉宫中苦日甚多,我这一时的荣宠又算得了什么?难保到头来落得涵良媛一般模样。
小平子与小升子正在院子里扫雪,渐渐扫到我脚下,我还在兀自出神,忽听小平子说道:“小主当心。”
我向后退了几步,腰间的滕花玉佩丝绦一松,叮地落在地上。
小升子忙替我捡起来,吹去上面的浮灰,双手递给来,说道:“小主慢些。若是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可怎么得了?”
小平子笑道:“小主哪里像你那么小气?一个玉佩又值当什么?皇上一高兴,岂不赏个十个八个的呢。现下只有像荣嫔那样不得宠的,才会那样看重一件皇上赏赐的东西呢!”
小升子亦笑道:“可不是奴才小心眼了么!”又嗤笑道:“难怪当初荣嫔得了一串御赐玛瑙项链,便紧张得不得了呢!”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笑,我却听得出了神,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小平子见我半晌没说话,以为我心烦,便朝小升子使了个颜色,两人低头继续扫雪。
我说道:“小平子,你过来。”
小平子便放下扫帚,走到我身边垂手问道:“小主有何吩咐。”
我看了看他,又思索了会儿他素日行止,便略略觉得放心,说道:“你们几个小太监跟了我也有半年了,倒没得过什么好处。”
小平子忙说:“小主说得哪里话来?不怪奴才多嘴,奴才们私下里都庆幸得了一个小主这么好的主子呢!行事大方,秉性温和,对奴才们是一千一万个好……”
我打住他的话头,笑道:“瞧你这张小油嘴儿!我如今有件事想托着你,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小平子登时喜形于色,立即跪下说道:“奴才早就盼着能替小主做事呢!小主请吩咐罢!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绝不打半个含糊!”
我闻言失笑道:“我若是叫你杀人,你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