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尼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我,正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素月说道:“这是容婉仪。”
那女尼便垂首说道:“见过贵人。”
我含笑问道:“不敢,请教小师父,太后娘娘可求过签文了?”
女尼说道:“已求过了,现下正在住持处用茶。贫尼奉住持之命,将签筒送回原处。”
我说道:“既如此,我想借小师父之手,求一支签文,不知小师父肯行方便否?”
女尼听了这话,面露迟疑之色,犹豫地说道:“按规矩,求签应该在佛前叩拜,虔心而求,此处……”
我说道:“不瞒小师父,我是为他人而求,又不敢惊动了太后,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佛法有云:心中有佛,处处是佛。还望小师父怜我诚心,行个方便。”
那女尼便将端盘递与素月,向我合十顶礼,说道:“贵人所言极是,是贫尼太过拘泥了。”
我亦行礼说道:“多谢师父。”
说罢,我从素月手中拿过签筒,低声默祷了片刻,轻轻摇晃手中的签筒,只听一声轻响,一根竹签已落入了端盘。
我将签筒放在端盘上,拿起那支竹签,心中竟突然有些惴惴起来。
我轻声念着签文道:“下签已宫:殷郊遇师。不成理论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问君恩须得力,到头方见事如麻。”
我反复读了两遍,却总归不解其意,只是见了“落花”、“君恩”等词,却又暗合心思。不由蹙眉凝思,竟是痴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一个柔媚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妹妹倒在这里乘凉!”
我蓦地回过神来,见安昭容已婷婷立在眼前,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我福下行礼,说道:“嫔妾参见安昭容娘娘。”
安昭容早已伸手将我扶起,笑道:“此处又不是紫巅城,妹妹何必拘礼。本宫还惦记妹妹,原来妹妹却在这里。”
我垂首道:“是嫔妾失礼,请娘娘恕罪。”
安昭容说道:“前阵子杏云殿失火,你的伤势才刚刚好,现下日头毒得很,你到这边来歇歇,原也不当得什么。”
我听她提及旧事,忍不住微微咬住牙根,心中火起,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恭顺道:“嫔妾多谢娘娘关怀。”
安昭容看了看素月手中的签筒,说道:“妹妹求了根签么?却不知是什么好签。”
说着,已顺手将那支竹签抽了去,轻声念了出来,不禁蹙眉道:“是根下签?不知此签,妹妹是为何事而求?”
我不好说出实情来,便说道:“嫔妾自然是为自己而求了。”
安昭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道:“虽是签文上写的话不太好,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妹妹正当圣宠,何必理会这些没来由的话?”
我说道:“多谢娘娘教诲,嫔妾谨记在心。”
说罢,我将签文放回签筒,又亲手递给那女尼,双手合十行礼,说道:“多谢小师父。”
那女尼看了看我和安昭容,还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见那女尼去得远了,安昭容开口说道:“本宫前阵子听说,杏云殿失火,妹妹曾经在火场中得了什么证物?”
我闻言,不由心生戒备,说道:“是嫔妾的宫女无意中找见的,本来也没人认得是什么。但是涵姐姐殡天以后,嫔妾曾亲自命人将正殿细细打扫整理了一遍,却不曾见过这物事,便疑心着许是有人纵火,不小心将此物遗留在了正殿。”
安昭容脸色轻松,似乎只是与我闲聊般问道:“也亏得妹妹聪明细心,既有了证据,若是当真有人蓄意纵火,总会查出真相的。”
我看着她的脸色,沉声说道:“嫔妾已将此物上呈给贤妃娘娘了,其余的事情,嫔妾也不好揣度。”
安昭容笑道:“妹妹不必担心,贤妃娘娘处事公正,此事迟早定有分晓。”
我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只得说道:“是。”
安昭容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快到了,太后娘娘也该起身了,咱们也早作准备罢。”
我恭敬地说道:“嫔妾谨遵娘娘吩咐。”
许是奔波了一天,我身子有些乏了,回去的路上,只是合上眼睛养神,头脑中却如一根弦紧绷着,一直深深思虑着安昭容之事。
安昭容的心机如此之深,当着我的面都不露丝毫慌乱,在南宫珏面前又常说与我姐妹情深,只怕宫中许多人皆以为我与她关系亲厚,婉妃、贤妃等人只怕更以为我是安昭容的心腹亲信。如此一来,我在宫中这明里暗里的敌人,岂不会更多?
若是有朝一日我被她所害,只怕也无人肯信。
听南宫珏的语气,他定是不会相信安昭容会对我下毒手的。
我只觉自己似乎已渐渐陷入安昭容步步设计的机关陷阱,却不知怎样才能逃脱。
想起签文上晦涩难懂的话,更是心烦意乱。
那支签,我本是想探听梁王消息的……
自上次一别,他只说是去漠北,漠北之地离安平城十分遥远,路途中又很是险恶艰辛,我心里,委实是放心不下。
当日的情景又涌上眼前,那时的惊恐莫名,那时的孤苦万分,唯有依傍在他肩膀上,才能心境平复,渐渐安稳下来。我心中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我既已深入后宫,既已得到皇上宠幸,又怎能放任自身,令我,令他,皆做天下不齿之人?
我生生抑住眼中的泪意,竭力平定心底的悲凉。
这一番心意,又不能说给别人,只是心里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浓,渐渐弥漫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