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好了地点,洪公子也回了贴,杨远宁将人约在两日后的临江楼见面。
而这两天的时间,足够两家人做好准备。
两日后,临江楼里,洪豫看着坐在对面的杨沅姝,毫不意外。
“沅姝妹妹我就知道是你!”
杨沅姝满心急切:“豫哥哥,听欢欢说,说伯母想要让你与我退婚,是真的吗?”
洪豫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母亲觉得我年纪不小了,恐怕等不了你出孝。沅姝妹妹,你也不要怪她,她也是为了我好?”
杨沅姝眼睛一眨,泪水就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豫哥哥,可……可是咱们,咱们两家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我母亲的事,也不是我想的……”
洪豫从怀里掏出帕子温柔的替杨沅姝拭泪。
“不要哭,你哭了就不好看了。”
“那豫哥哥是怎么想的呢?你想要退婚吗?”
洪豫默默收回手。
“我自然是不愿的,可母亲她……她希望我能早些成亲。”
杨沅姝哭到不能自已。
“豫哥哥,不要退婚好不好,只要不退婚,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沅清在隔壁听得直蹙眉。
而洪豫却无动于衷。
“沅姝妹妹,你不要这样,我也很为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已到了弱冠之年,却还未成亲,已是不孝,再不能让她们操心了。沅姝妹妹,今生,就当我们无缘吧!”
“不可以……豫哥哥不可以,要是退了婚,我也就不活了。”
从前威风八面的将军府嫡小姐,在贵女中间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洪豫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满足感。
“沅姝妹妹,我也不想和你退婚,可我家里,真的不能等了!”
“什么不能等了?”
洪豫语气一顿:“……没什么,是我母亲急着抱孙子,希望我能快点成亲。”
隔壁房间的杨沅清敏锐的捕捉到洪豫话里的闪躲。
到底是有多想抱孙子,让一个极重声誉的言官之家,冒着背负骂名的风险非要退婚。
除非……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迫在眉睫,等不了三年之久。
在杨沅清走神之际,又听得洪豫对杨沅姝说道:“我要成亲是迫不得已,可我心里只有沅殊妹妹,不知以后我成亲了,还能不能再见到沅姝妹妹。”
杨沅姝贪恋洪毅手掌的温度,虽然知道这于理不合,还是没有挥开洪毅伸过来的手。
“豫哥哥,你婚后再与我见面,未免不合礼仪。你家娘子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沅姝妹妹不是喜欢我吗?你难道就不想与我亲近吗?”
洪豫说着,慢慢向杨沅姝靠近。杨沅姝愣在当场。“豫哥哥,你不要这样,这,于理不合!”
“既然于理不合,你为什么不躲呢?沅姝妹妹,你其实是也想和我亲近吧?是不是?”
在洪豫的嘴凑到杨沅姝脸上之前,杨沅清一脚踹开了门,看到两人的距离之后,忍不住怒火中烧,不由分说拽住洪豫的领子就是一巴掌。
只听得“啪”的一声,洪毅被杨沅清的力道冲到窗边。
洪豫诧异的看着杨沅清,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骂道:“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杨沅清冷冷的看着他,语气凛然。
“这句话该由我问你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听闻洪公子家教甚严,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她虽然是你的未婚妻子,可洪家既然已经有了退婚的想法,你就该像个君子一样,磊落行事。可你明知道被退了婚的女子有多不易,还欺她年幼不知事,简直其心可诛!”
洪豫抹了一把脸,呸了一声。
“若不是你将军府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和沅姝妹妹早就成亲了,哪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如今她做不了我的正妻,是她没有福气。我不介意让她做个妾室,你该感激我才是。”
洪豫话音才落,杨沅清一脚踢在了他脸上。
“让将军府的嫡小姐给你做妾,洪公子好大的脸。”
洪豫一张嘴,从嘴里吐出一颗牙来,面色讥讽。
“不做妾?你以为如今的将军府还是从前的将军府吗?再过几年,她就和你一样,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难道还指望为人正室吗?”
杨沅清危险的眯了眯眼,杨沅姝扑过来抱住她的手,哭道:“长姐不要……”
杨沅清不轻不重的甩开她的手。
“这个时候,你还看不清这伪君子的真面目吗?难道你真要如他说的那般,委身给他做妾?”
杨沅姝哭到脱力,靠着凳子坐到地上,无声落泪。
“其实,他说得也不错,如今的将军府早已不是从前的将军府,我也不能像你这样,快二十了还不嫁人。”
杨沅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火气冲到了嗓子眼。
“就算将军府大不如前,你也不能给人做妾!”
“为什么?我就是想和豫哥哥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行!只要能和豫哥哥在一起,是正室还是妾室于我而言没有关系。”
杨沅清被杨沅姝的话气笑,又不好当着洪豫的面把她怎么样,反手抄起房间里的花瓶将洪豫敲晕。抓着她的领子从窗口跃出去。
杨远宁在下面接应。
“长姐,现下已到饭点,该送的菜也送完了,人都在前厅招呼客人,后院没人注意。”
杨沅清略一颔首,提溜着杨沅姝跟着杨远宁出了门。穿过巷子,又翻墙进了胭脂铺,大摇大摆的从胭脂铺出去。
临出门之前,杨沅清低声威胁她:“等下出去,你最好搞什么幺蛾子,不然将军府有了什么闪失,你连妾室都做不了。”
“可……可你打了豫哥哥,该如何收场?”
“这不需要你操心,你不惹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两人穿过胭脂铺的人群时,一个身着书生服的男子往杨沅清手里塞了一封信。
杨沅清一头雾水,将信收进袖里,搀着她出了胭脂铺,一直在门口徘徊的杨沅锦笑着迎上来。
“怎么样了长姐。”
“没有看上的,去别处看看。”
一听这话,杨沅锦就知道是不方便说了,自然而然的揽过杨沅姝。
“既如此,先走吧。”
这边杨沅清刚走,另一边明松就出现在临江楼后院,架着杨远宁又从窗户进了房间。
包间里的响动引来了附近的洪家人,明松在杨远宁耳边道了声抱歉,随后就将杨远宁扔到椅子上,杨远宁磕到椅子上,头晕目眩,在洪家人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明松的影子一闪,跳窗而逃。
杨远宁强撑着起身,向洪家人呼救。
“救……救命,有歹人。”
洪夫人看清倒在角落里的儿子,惊呼一声。
“怎么回事?”
杨远宁伸手摸摸额头,指尖上沾满了血,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我正和洪兄闲谈,突然闯进了一个贼人,洪兄为了保护我与贼人搏斗,不慎被贼人打伤,伯母,洪兄没事吧?”
杨沅清那一脚,把洪豫踢得不轻,那一花瓶砸下去,又砸破了头,洪夫人一扶起儿子,手就沾了一手的血,吓得失声尖叫。
“到底怎么回事?临江楼怎么会有贼人?”
杨远宁一脸惊惶的摇摇头。
“晚辈不知。”
将军府的下人也随着进了房间,将杨远宁扶起。
“洪夫人,不如先给两位公子看大夫吧,小的们已经报了官,临江楼的事,交给官府去处理便好。”
洪夫人担心儿子的伤势,也顾不得那么多,唤人进来将洪豫抬出去。
杨远宁对洪夫人躬身行了一礼。
“伯母慢走。”
洪夫人强行扯出一个笑来:“杨公子不必多礼,你的头也去包扎包扎,留疤就不好了。”
“多谢伯母关怀,今日到底是我连累了洪兄,改日,晚辈亲自上门赔罪。”
洪夫人虽然心疼儿子,却也不好当外人的面责怪杨远宁。
“杨公子多虑了,豫儿受伤非你之过。”
客套了几句,洪家人呼啦啦的退出去。杨远宁由下人扶着,看着洪家人的背影出神。
洪夫人来得这样快,明显是早就算计好的。洪家是里子面子都想抓,又想退婚,又不想背骂名。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另一边的马车上,杨沅姝趴在杨沅锦怀里抽噎。杨沅清打开手中的信扫了两眼,眼神渐冷。
信是杨远昭写来的,在信中,杨远昭简述了他进宫以后的见闻,在看到他说皇帝为了震慑他生生杖毙了十几个人时,杨沅清心头一抽。
虽然杨远昭以平平的语气来叙事,可杨沅清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与绝望。
一边是饱受折磨,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弟弟,一边是为了一个伪君子哭哭啼啼的杨沅姝,杨沅清的天平晃都不晃一下就倾斜向了杨远昭。
再看只会拖后腿的杨沅姝,杨沅清就显得不耐烦许多。
“你要是非要自降身份给人做妾,我看也不必等三年了,左右又不是正妻,一顶小轿抬进去就算了事。你若真想,我立马去找洪家商量,在正妻进门之前,你就能进门。让你和你的毅哥哥长相厮守,也算全了你的心意。”
杨沅姝愣愣的看着杨沅清,泪盈于睫。
杨沅锦看看杨沅清又看看杨沅姝,出声调和。
“长姐息怒,将军府的女儿自然不会给人做妾的,阿姝年纪还小,不知道嫡庶之别,也不知道妾室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咱们慢慢教着,总不能真让她去做妾……”
杨沅锦话音未落,杨沅姝就抢着开口道:“妾室怎么了?姐夫房里那个刘氏不就过得挺好的吗?得姐夫爱护,又有了身孕,连阿姐都被逼得无立足之地,我与毅哥哥两相爱慕,将来一定不会过得比刘氏差!”
杨沅姝说着她的豪言壮志,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杨沅锦越来越黑的脸色。
杨沅清看着杨沅锦被自己亲生妹妹揭伤疤,忍不住讥笑出声。
“呵呵呵,她不是年纪小没见识,她就是蠢,又毒又蠢。阿宁与她同岁吧,也凭一己之力考中了探花,家里出事以后,他在各家奔走,吃了多少闭门羹,受了多少冷眼。可她呢,全家人围着她转,为她忙里忙外,她倒好,恨不得转手就将亲人一个一个的拆去卖了!
可怜我的阿昭,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就要在虎狼环视的皇宫里艰难求生。为这样的人费心费力,根本不值。”
杨沅清说话带了气,杨沅锦也被杨沅姝的话伤了心,根本没替她辩解,一个人默默地伤神。
杨沅姝看两人一个比一个冷漠,乖乖闭上了嘴。
到如今,杨沅清也算看明白了,若杨沅锦的争强好胜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里的不安感,那杨沅姝就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根本不辨是非。
世家男女的情爱,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到整个家族。
杨沅姝从小长在将军府,享受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却不愿承担半点责任,这样的的人,根本不值得人为她操心。
只有让她自己去经历了,才知道这世道有多不易。
出门一趟,杨家姐弟几人都弄得一身伤。有人伤了额头,有人伤了心。但都比不过洪毅的一身伤。
回府的一路上,洪夫人急得直掉眼泪。
“那该死的贼人,要是被抓到了,定要他生不如死。”
“夫人莫恼,贼人胆敢在京城行凶,还伤了公子,一定逃不了。”
洪夫人用帕子替儿子擦着脸,提起贼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扬声催车夫:“快些,再快些。”
车夫一扬鞭,马车往洪家飞驰而去,两刻钟就赶到了洪府。
大夫已经早就等在府上,在洪夫人的催促下替洪豫看伤。
一阵忙活之后,大夫替洪豫处理好了伤口。
“夫人,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后脑勺被磕到,牙齿掉了一颗,除此之外,并无大碍,等公子醒来便不会再有问题。”
洪夫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多谢大夫。”
洪豫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才醒,洪夫人便一直守到了第二天。
洪豫睁眼,看到洪夫人的一瞬间,忍不住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