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喑城内,一片肃杀。
随着城外蓝烟升腾,几十名护卫被毒害的消息传开,这座城池像一头愤怒的巨兽,开始展现它作为州府主城的威严。
各区域阵纹全力开启,修行者被光幕封锁,一般的通行令牌全部失效。
数百尊武魂、真灵列队升空,来回巡视,而这些强者的本尊,则率领士兵把守地面路口,对一切可疑之人进行盘查,尤其是那些身穿奇装异服的家伙。
“传王府喻令,自今日起,喧喑城内,凡有形迹可疑者,准许先行逮捕,再作甄别,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中心内城之中,传出一道雄浑的声音,杀气腾腾,响彻百里。
外人不知道,喧喑王几日前突然宣布闭死关,孤注一掷冲击更高境界,所有知情者都在紧张关注,心神不宁。
血毒牙肆无忌惮的杀人,彻底引爆了喧喑王府的怒火,以最强硬的姿态作出回应,不仅针对他们,更要针对一切地下势力,实行高压威慑。
满城修士心惊胆战,不敢去触氏族霉头。
“嗡嗡……”
没人注意到,喧喑城大街小巷的暗处,有道阴影正在疯狂逃窜。
它被密密麻麻的振翅声包围,一团灰雾如附骨之锥,穷追不舍。
那是尸蛊!
三年前,吴煊从乔寒枫那得到的五阶禁器,号称可杀大修士。
刚才弯腰摆弄石头的时候,吴煊用遁空镜移花接木,将尸蛊琥珀放置在地底。影螭一来,果然如他算计的那般,被石头激怒而毁坏周围土地,难逃被尸蛊寄生的下场。
好不容易甩掉群蛊,影螭才从一条河里钻出,披头散发现出原形。
她浑身湿漉漉,显得万分狼狈,全无之前的妖媚甜美,最可怕的是,她娇嫩的皮肤已经变得青灰如死人,爬满尸斑的面皮下,竟有一粒粒鼓包在游移窜动。
砰!
其中一个包突然炸开,溅出黄绿色浓稠浆液。
浆液落到河里,周围三丈所有鱼儿肚皮翻白,浮在水面上,开始快速腐烂,空气里着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啊!”
影螭捧着脸高声尖叫,即是痛苦,又是恶心。
“吴煊,你千万别落在我手里,我会把你抽筋扒皮,抽取神魂炼成法器!”她咬牙切齿,竖瞳弥漫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
“很显然,是我身上的血月诅咒暴露了行踪,所以才会引来血毒牙提前埋伏。”
吴煊遁入城后,找了间客栈落脚,此刻坐在椅子上,一边关注外界,一边在心里思索。
自他咒杀神女戴盼曦之后,每到夜里,只要暴露在月光下,都会有一道血色月光将他罩住,引来周围妖兽疯狂围攻,很是麻烦。
这是神族诅咒,除非九冥真人掌控山海界道则,否则世上无人能解,吴煊只能慢慢寻找某些能蒙蔽天机的特殊宝物,看看能否掩盖。
而现在,传送阵台封闭,不能出城,最重要的是击退血毒牙这一波人马,换取恢复的时间。
“道体被污,使我实力暴跌八成,只能依赖神魂施法……再排除消耗巨大的道术,辅助方面的造化魔域,就剩下钦兵魔瞳能用。”
吴煊自语间,已把主意识换为饕餮真灵,手指下意识敲打桌面,似在遵循某种奇异的节奏。
门外走廊一位路过客人听到这声响,莫名想起了昨日一场争执,心头无名火起,突然拔出佩刀往楼梯口冲去,想要杀死住在楼上那贱人。
幸好走出几步之后,他就猛地清醒过来,骇人回头看了吴煊房门一眼,惊恐逃窜而去。
这就是修心的巨大作用。
饕餮真灵与吴煊真情合一之后,爱憎分明,情绪无比浓烈,与钦兵魔瞳再契合不过,哪怕没有施展神通,也能无形地影响人心。
但还不够,钦兵魔瞳终究只是四阶下品神通,而且经过多次使用,魔气已经不足了,必须进行补充。
“先吞噬魔气,升级钦兵魔瞳,再去传送阵台吸引敌人聚集起来,施展反目成仇恢复气运,将他们一网打尽。”
吴煊打定注意,起身向外走去。
乾元氏虽然风气较好,又定期请巫师净化,但喧喑州城太庞大了,雄踞数百里,人口近乎千万之巨,魔气聚集速度很快,他并不缺少目标。
城内并不全是繁华街道,而是有山有水,更有广袤草场和万顷农田,与之相应,自然也存在渔民、牧民和农民,游离于普通的城民之外。
在城东的伏牛山深处,有座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寨,名为万寿村。
村里今天很热闹,因为长生节又到了,家家户户都要请出自家的老寿星,敲锣打鼓抬往天寿崖庆祝。
山道上,两名年轻人正在往上攀登。
前面那个似在领路,一身剑侠打扮,容貌英俊,气度沉稳,却走得微微气喘,后面那人一身素白道袍,不紧不慢跟着,悠然从容。
不是吴煊又是谁?
“道长,再有二里路就到了。”
少年剑客擦了擦汗,转头对白袍青年道。
“才这点路就累得不行,看来你还真不是修行的料,”吴煊扫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又问道,“村里的情况,除了外乡人迷恋长留,还有什么?”
刚才他以法眼扫视全城,发现这伏牛山魔气最浓,便赶了过来,在山脚发现这少年踟蹰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经过一番交谈,果然了解到山里有诡秘。
此人名叫宁缺,年幼时随父母上山游玩,途中误入万寿村,父母忽然性情大变,表示村中有浓郁的长生物质,能够久驻世间,硬是拉着他留下来生活。
宁缺受不了村里这些神神叨叨的人,最终逃下山去,拜入一个江湖门派,最近自忖学艺有成,想回来调查一番,到了山脚下,却心生恐惧,有些迟疑。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
“其他情况……”
宁缺想了想,道:“对了,我们村里那些老人,一个个精神都有问题,不是经常大吼大叫,就是对家里人非打即骂,认为自己过得不顺心。”
吴煊面露异色,似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怎么了?”宁缺目光一凝。
“我在奇怪,他们年轻时,不是坚信能得长生么,怎么老了又不满意?如果这些老人不安逸,留下来的年轻人又如何坚信能得长生?”
吴煊好笑地道。
“这……”宁缺眉头微皱,迟疑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魔怪让他们中了邪?”
“不应该,魔气也是需要温床的,像这种长生魔气,多半是那种遭受瘟疫的地区,或长期不与外界通婚,血脉有缺陷的封闭村镇,因人早夭,恐惧死亡,才会使之应运而生。万寿村既然有健康的老人,就不可能具备这样的条件。”
吴煊摇头,逻辑上的矛盾,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宁缺抱着剑沉默不语,临近村子大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之声,这才抬起头,坚定说道:“不管怎样,无论村子里有何秘密,我都要带走爹娘,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养魔之地,必有冤情,该杀之人我不会放过。”
吴煊意味深长地道。
刚才他深吸了口气,暗中用饕餮真灵炼化空气里的魔气,发现这根本不是长生魔气,而是仇恨魔气!
非常非常重的仇恨,已经到了生啖其肉,株连九族那个层次,浓郁得像一潭泥沼,光是靠近村子,吴煊敏锐的感知就产生了一种压抑、毛骨悚然的强烈感觉。
既然是仇恨类魔气,那么背后隐藏的东西就值得玩味了,村里究竟是谁在恨谁?又因何而恨?
真相有待揭开。
“咦?这是……宁家的小缺儿?”
“天诶,真是缺儿回来了,一转眼他都长这么大啦!”
“哎哟,可怜的孩子,快给婶婶抱抱,这些年可心疼死我嘞。”
……
两位年轻人刚一现身,顿时引来了大批村民的关注,他们热情围上来,对宁缺又捏又抱,带着促狭之意,还有可爱的少女苦诉相思之情,弄得少年满脸尴尬。
“缺儿这是你的朋友?来来来,小道长快来这边坐,今天过节,婆娘们刚做了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好酒,俺听说道家不禁酒肉,哈哈,今夜定要一醉方休!”
一位穿黑棉袄的大胡子,豪爽大笑着拉过吴煊,与其他村民一起,簇拥着他走向村里空地的长桌宴。
吴煊笑而不语,没有反驳。
紫阳仙宗属于道家宗门,自然有戒律,不过那是为了锻炼普通弟子心性,像他这般一心分三心,本尊掌天心,武魂掌地心,真灵掌人心,自然无需通过条条款款来修心炼己,用人心喝人间酒,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那长桌上,全是天材地宝制作的山珍野味,什么碳烤雷猪腿、白玉幻菇汤、酥炸紫心笋……这些食材品阶不高,但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是格外珍稀的特产了,需要冒大凶险去采摘。
然而,他们却一股脑推到吴煊面前,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毫不心疼,又有同龄人抬来一篮子奇异的叶片,说是要与他拼酒。
这些叶片通体冰蓝色,形状类似一只展翅的鸟儿,只不过显得肥大臃肿。
“道长,这是俺们村里特产的冰凤酒,你看……”
那黑脸青年笑得很淳朴,拿着刀轻轻刺破叶片的表皮,里面顿时流淌出一条淡蓝色丝线,晶莹粘稠,草木芬芳四溢,冰霜馥郁醉人。
传说天地灵根人参果,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这冰凤酒没那么玄乎,但吴煊闻着,只觉得神智一迷,四周山花木叶颜色都鲜亮了许多,尽显人间美好。
“真乃绝世佳酿。”
吴煊接过叶子一嘬而尽,眯眼品味片刻,这才砸了咂嘴,笑着感叹。
“哈哈,这酒大半都是俺酿的,既然客人喜欢,就敞开了肚皮喝,冰凤酒管够!”
络腮胡汉子面露得色,拍着篮子大笑。
“可惜了……喝酒误事,吴某今日还要杀人,恕不能痛饮。”
吴煊幽幽叹息,遗憾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村里顿时一静,气氛骤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