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佛法有云:众生平等。
世人却说人分三教九流。九流又有上九流,中九流及下九流。
上九流: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
中九流:举子、医生、相命、丹青(卖画人)、书生、琴棋、僧、道、尼
下九流:师爷、衙差、升秤(秤手)、媒婆、走卒、时妖(拐骗及巫婆)、盗、窃、娼。
自一落地,这身份都追随每个人一生。出生卑贱者穷一生之力也闯不过那道鸿沟,无论如何努力,如何品德高贵,才华横溢,都只能乞望贵人们的垂怜。而出身高贵即使才智平庸,甚至德行有亏,杀父轼君,兄弟相残,也改不了他们位居高处,掌人生死。
在所有人眼中,身为豫王嫡长子是上天对我的厚赐。从出生起,我就得天独厚,享尽荣耀宠爱,更何况我不仅是王爷嫡子,因为皇伯父无子,按身份血统,注定那皇位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从那一天起,我身边永远围满了阿谀奉承之人。每个人都在对我笑,我却不知他们是为了我的地位,还是我本人。我脾气一向不好,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却是被这些人惯出来的。好在,我有一个知大义,识大体的母妃,耳提面命,教导我将来需要担负的责任。
皇上治国无道,弄得国弱民贫,我自幼就知道,我要接过来的,不是万里花花江山,而是风雨飘摇一条漏船。风大浪急,随时可能被怒涛倾覆,要想成为它的掌舵人,我必须让自己比任何人都强!
争强好胜之心固然成就我一身的文韬武略,却并未让人喜欢亲近我。我不缺忠心的属下,却少交心的朋友。所有人都怕我,连父王都怕我,尽管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他却不肯将与皇伯父之间的往事说与我听,却告诉了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的允徽。
允徽是我的弟弟,同父异母,虽然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我与他却嫡庶有别。皇位,王位,他都只能排在我的身后,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与我相比。我早知道,允徽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好胜之心不下于我。他要皇位,他要打败我,而我也不打算放过害我的人。
若不是遇见玉知,允徽输定了。他以为他十几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人脉和亲信可以与我相抗,他以为我狂傲无忌,早已得罪了无数权贵,却不知这份狂傲是建立在强大的兵力和将民心收归已用的背景之上。就算我想将皇伯父拉下皇位,也不是件难事。何况是他?只要当时未死,我就有自信将他打败。
机缘巧合,从我救了玉知那天起,一切和以前都不大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她最初不知我的身份,就与我生死患难过一场,也许是她出生山村,性子中带点野性,还也许是因为,她聪明好学,学什么都是最快。以前,我的身边只有属下没有朋友。只有服从没有关怀。只有接受没有拒绝。只有敬畏没有怜惜。可是这个女人,既使怕得发抖,也依然忘不了关心我。她是唯一敢与我对视的女子,她是第一个把我当孩子一样哄劝的姑娘,她更是第一个让我知道妒忌滋味的女人。她竟然对允徽情有独钟,真是让我心里不舒服了良久。
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发现我的好,不用强夺,不用禁锢。天下人都怕我,我不希望她跟他们一样。所以,我放她离开,甚至安排她到了允徽身边。允徽与江妃同盟,他不会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玉知最后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我甚至安排好了一切,让流飒替我接她回来。
青正的“情丝”之计虽毒,我若不从他们也难得逞。但我却做了平生最傻一件事,为自己的高傲自负付出了代价。如果那天不是在玉知面前,也许我不会如此逞强。看来无论怎么强,人终究是人,也有力不能及之处。纵使得到了皇位,我却不想再杀允徽,大夏需要一个出色的皇帝,他是唯一我能放心将责任交出的人。
大难不死,此生竟然能找回玉知,已是上天待我不薄。我从来不曾没觉得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有什么好,可能因为出生就拥有这个地位,一切都太理所当然,反而失去了争取的乐趣。想想皇位,带给我的不过是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日日国事缠身,还连累玉知担惊受怕。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我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允徽不会放过我,旧部亲信也不会任我逍遥。更何况,我也有未了之事。发誓要救天下奴隶,不仅因为曾身受其苦,更要完成少年时强国安民的志向。
上天留我一条命,就是将大任担于我肩。从古至令,变革旧法,常有死难。早年也有数人曾试着废奴,最后不是半途而废就是事败身死。皆因那些人并没有破釜沉舟,百死不悔的魄力,若想成非常事就要付出非常代价。唯有玉知让我放心不下。不过她早已不是那个弱弱的小村姑,而是个出类拔萃的女人,若是此生还有机会与她相守,固然为我所愿。但我也知,自古情义难以两全,无论如何,我尽力不负天下不负她。
而对允徽,我虽然恨他,却也暗暗在心里为他喝了声彩,他是我所遇到的人中最有胆的一个!若没有他做对手,也是极无聊的事。他因为出身低于我而百般不平,我却成全他为中兴之主。纵然世人笑我懦弱,我只知为国为民问心无愧!他是个真正的明君,足以胜任守成之君的重任!那个冰冷的黄金椅子我早已对它失了兴趣,我要的是国泰民安,若是壮志能酬,皇位性命我都不放在眼里。
世人视皇位为殊荣,我偏视之如弃履!功成身退,携美而归,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