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怡派另一个心腹王宗实来给晁瑛传信,说上巳节要同她一同去曲江郊游。
晁瑛自是应下,想来自上元以来,他也只是二月朔日来过一次,也是宫宴之后才得了闲出来的,想来光王装傻也是要假戏真做的,忙的空不出来些时日,晁瑛暗暗负气地想着。
之前她去教坊还瑗贞银子,没想到却被那个促狭鬼捅出了上元节约会情郎的事,闹了个大红脸。只得吞吐地说那是个老实人,待她极好的。
其实哪里老实,又哪里是什么极好的,总是派人来捎话捎东西,却总是连个人影也不见,这算什么!
虽是这样想,晁瑛还是准备了衣饰,准备盛装出行。
毕竟上巳自本朝以来是极为隆重的大节日,长安城要举城而出,到曲江边祈福。
三月三日,上巳节。
这一日,晁瑛沐浴完毕,刚穿了中衣,披了件外衣,便坐于镜前开始束发髻。本想梳个双环望仙髻,却不想李怡来了,偏要她改做四环抛髻。
晁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本姑娘还没嫁给你呢,多少天不来一回,来了便偏生让我改了妇人发髻,好没意思。”
李怡见她恼了,忙哄到:“好凤儿,你便信我一回。罢了罢了,好歹梳个能插簪子的呀,今儿我给你补个及笄礼。”
这回轮到晁瑛惊讶了。
“怎样?本要给你个惊喜,你却恼了。”
晁瑛只暗自羞恼,手上忙把原先的发髻拆了,又做了一个百合分髾髻,留了一只钗的位置只以珠翠金珠点缀其上,画上细长的柳叶眉,脸上略施粉黛,唇上涂脂,比平常的妆容正式许多。
“你出去,人家换衣服。”
李怡便唤来了等在屋外的百灵喜鹊两个,让她们帮着打理。
一来一去,又过了半个时辰。
晁瑛开门看时,李怡竟站在海棠树下,落红落了他一身,露水打湿了衣袖。
“你这人真是个呆子,”晁瑛不由得心疼到,“百灵,快去拿件披风来……”
谁知李怡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语:“我的小丫头也会关心我了,不枉我疼你。”李怡不顾她恼,只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让我披个女人的披风,当真是不美。这样便好。”
晁瑛虽然恼他,但还是道:“如今倒春寒,别看桃花开得灿烂,确实很凉的,你还是穿上点好。让王宗实给你买件披风去。”
李怡示意百灵喜鹊和王宗实跟上,低声道:“我在外面不能多话,还有,在人前我都叫你瑛娘,你的小字可不能让他人听了去。”
“好啊,还未过门便吃上醋了。”
李怡但笑不语。
“你我的事我与母妃说了,待到端午时让母妃请今上为我们赐婚。”
“嗯。”赐了婚,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了?晁瑛暗自想着。这样他也可以来的多些。
李怡两月前便让她开了一家女红店铺,让她尽快搞出些名堂来,也好提亲。
结果二月朔来了那次,却又说什么刺绣伤手又伤眼,说寻常的都交给百灵喜鹊便好。幸好她两个女红上也有些功夫,否则店铺可当真开不起来了。
“你这手指上似乎又有些粗糙了,莫不是又做秀活了?之前不是不让你做了?”
“你不知道,之前有个贵女一掷千金要我给她做一件及笄时的礼服,我和百灵她们整整忙了一个半月,前几日刚刚交了货,那家又赏了二百金作谢礼,这一大单可不亏。”
“伤了你便是亏了。”李怡坚持到。
眼见街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李怡再不言语,只是拉着晁瑛,自顾自的走着。
曲江畔,女儿们采兰草,期盼能避祸驱邪,更是有少女来这里举行及笄之礼。也有好些妇女来了,自是要去祭祀生育之神高禖,祈求能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三月里,桃花开遍,漫天的飞红,如八万六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地倾胭脂。
李怡看着这一切,脸上木讷,心中却也如这春日里的桃花般灿烂如霞。
他拉着晁瑛进入了一清净处,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
仙鹤为饰,青玉做簮,仙鹤嘴中衔有三根金黄流苏,下坠三颗红色珊瑚珠,华美动人。
李怡亲手将发簪别在她的乌丝之间,使得晁瑛整个人又添了几分媚态,站在桃花丛中,更显得人比花娇。
“走,采兰草去。”
晁瑛兴奋地将李怡拉到了人群中。
李怡的眼神随着晁瑛的身影,他心中无限感慨,她竟是第一次参加上巳节。
以前她的日子,一定不如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不过,他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晁瑛回头,正对上李怡深邃的眼神,就这样,陷入了他含情的眸。
“瑛姐姐!”
晁瑛回过神,笑道:“珍珍来啦。”又转向一旁,福了一福:“这位想必就是颍王殿下了吧。”
李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晁娘子不必多礼。”随及扫向了一旁的李怡。
“十三郎,快来见过颍王殿下。”晁瑛急忙拉过在一旁状似发呆的李怡。
李怡似是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晁瑛,向李瀍拱了拱手。
李瀍爽朗一笑,随意拱一拱手道:“光叔好啊!”
旁边瑗贞亦行了一礼:“光王殿下安好。”
晁瑛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惊异”地望向李怡,又噗嗤一笑:“你这个呆头鹅,怎地不告诉我?”
李怡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看向她。
“这事还要我问吗?”晁瑛做哭笑不得状,扶了扶额,“问你什么你也说不出来,真是个闷葫芦。”
“哎呀,晁姐姐,好啊你,有了情郎就忘了妹妹,我和五郎还在这里呢!”王媛贞嘟了嘟嘴。引得李瀍和晁瑛一阵笑,而李怡也望着晁瑛傻乎乎的笑起来。
晁瑛本是笑着,对上李怡呆呆傻傻的眼神,突然便笑不出来了。
她心下一酸,止了笑意。
“姐姐最近怎么不去我那里坐了?如今住得近了,反不如以前热络了。”瑗贞怨道,“我都寂寞了许多。”
“尽会说笑,你有颍王殿下陪伴,每日又忙着编歌编舞,怎么会寂寞?”她一笑,“况且我最近忙着攒钱,可是昼夜忙碌呢。”
“姐姐一向在金银俗物上从不在意,如今怎么也张喽起了这些?又是借银子又是加紧干活的。”王媛贞倒是有些觉得奇了。
“之前不是说过吗,在西坊我新置了个宅子,又在西市开了个女红铺子,这不都是要银子的吗,况且……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晁瑛看了一眼李怡,低头绞起了帕子。
李瀍宠溺的戳了一下瑗贞的额头,笑道:“你怎么还没明白,你姐姐是在给自己置嫁妆呐!”
瑗贞这才明白,不由得掩嘴偷笑。
“只是娘子如此妙人,如今怎的看上了光叔?”
“五郎……”瑗贞拉了拉李瀍的衣袖,觉得此话说的颇不合适。
晁瑛盯着李瀍,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碍着他的身份和瑗贞的关系,到底没撕破了面皮,只是冷笑道:“奴家可担不起殿下的这“妙人”的赞誉。奴家是市井里混出来的蠢物,能侥幸入了光王的眼已是万幸,不会多奢求什么。莫不是颍王殿下觉得天下灵秀女子皆只能倾心于颍王殿下不成?若是如此,我倒要劝劝珍珍,颍王殿下可并非是她的良人。如若不是,还请殿下莫要再说此等引人误会之语。今日说了这话,奴家虽不介意,但传出去毕竟于殿下名声有碍,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恕奴家无礼,先告退了。”
说着,拉起仍在一旁“痴痴”的李怡,径直离开。
回到家中,晁瑛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决堤般滚滚下落,再也收不住。
“十三郎,别再装傻了……我,心疼你……”
李怡将她散乱的鬓发弄到耳后,轻轻的说:“凤儿,你爱上我了……”
“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讨厌……”
李怡苦笑着说:“凤儿,记住,什么都没有活下去重要,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晁瑛抬起朦胧的泪眼,道:“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