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二十年,十月十三日夜。
太湖镇一条破烂巷子内,脏水溢出,蚊蝇乱飞。
夜色下,几个糙老爷们腆着肥肥的肚子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吹嘘着年轻时自己如何厉害,见过多么漂亮的女人……
月亮很亮,照进一家破败的院子里,院内杂草丛生。
贴着门神的大门上书着“吴家”二字。
少年坐在凉亭里的黑暗处,听外面喧闹的男声。
“二哥我年轻时候,呵!那叫手长脚长,一副身板更是硬朗得不行,那时候十七八的小伙子呐,气血总是热乎的……那天在狗地主家交完柴归围,路上一个没雕二流子的长毛搂着一个闺女动手动脚…...咋也不客气,操起柴刀,见义勇为那叫……几下打的那长毛满地找牙……这才仔细看那姑娘……”
“长啥样?俊吗?俊吗?”
“俊呐,那可是真的俊哦,十六、七的姑娘哟,眼睛水灵水灵的,皮肤藕似的白嫩……”
人声开始沸腾起来。
少年无所事事托着下巴细细去听,一双眼睛眯缝着,细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的敲着……
“没想到打跑那人是这姑娘的相好……”
“哈哈哈……”人声一阵达到高潮,述说自己故事那人抱怨自己被那姑娘打了一巴掌……
过了一刻钟,夜深了,人声渐渐低了。
“睡咯,归围。”
“走咯。”
这下彻底静了,连蝉声也绝迹了,夜似乎更深了,这时“吱呀”一声响起好似在夜里平白划了一刀,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少年站起身进了屋子,关上门。
一个魁梧的黑影从杂草中“唰唰”穿过,来到屋前,叩响木门。
屋内点起蜡烛。
没人应。
黑影直接伸手推门,跨进屋内。
斜立在方桌上的蜡烛火光能照到范围很小,少年木着脸坐在堂椅上。那魁梧的大汉走近前去,兴冲冲跨了几步才走进灯光下,郑谷雨笑嘻嘻的丑脸这才被看清,他向少年讨好道:“大侄子,还没睡呐。”
这坐着的少年便是江南第一剑客吴揽的儿子,吴藻,年方十七,天资羡煞旁人。
吴藻当然搞不清楚这便宜叔父来做什么,问他“这么晚,你来干嘛?”他只知道早年间这郑谷雨和他爹是在巴蜀相识,可前几年却突然找上门来,在太湖一呆就是三四年,还死皮赖脸和他爹拜把子成了自己的叔父。
郑谷雨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亲热的搂过他白嫩的脖子:“大侄子,你爹不是去论剑了吗?叔父本来也是要去的,但是你一个人在家我和你爹不放心你,所以叔父我就大义凛然留下来保护你。”
郑谷雨说这话时脸皮都不带红一下。
吴藻白了他一眼,想挣开他手却拗不过他粗壮的胳膊:“你放开我,这太湖镇有几个人会害我?”郑谷雨什么德行自己这几年相处下来会不知道?肯定是没收着论剑贴,按道理他的确应该去的,但他没去河东大闹一场却是有些令人意外。
郑谷雨尴尬的松开手,又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搓搓自己的手。这太湖没几个人物,可偏偏出了一个名震江南的剑仙吴揽,儿子也是强的离谱,比自己小了一轮居然也快跨入中天位了,自己活了四十多年也不过中天位,真他娘活到狗身上了。
“那个……”
被他这么一怼,郑谷雨就不知怎么维护自己的自以为光辉的形象了,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刚好和白无常在镇上遇见了,就神神在在凑过去跟吴藻小声说:
“告诉你!其实我和你爹早有防备,今天我就在街上遇见了白无常!我早就知道她会来太湖所以才特地留下来。”
“白无常?”
“对啊,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白无常,杀了不少武林好汉的那个。”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杀我做什么?”
“魔教中人会跟你讲因果吗?”
“她不是小天位大成?一个人能杀我?”
“加上黑无常呢?”
“这……。”
“那不就是了,黑白无常肯定是一起出现的,但是我没看到黑无常,担心你安全,今晚才特地来你家保护你。”
“白无常好端端来太湖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她杀人的时候被叔父我撞上了,我这么一拔刀、她就吓的屁滚尿流跑了。”一边说,郑谷雨还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还原当时他帅气的动作。
“要不是当时她骑了马,追不上,我肯定要杀了她,除害武林。”
“所以你让她跑了?”吴藻用他的死鱼眼看着郑谷雨,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郑谷雨羞红了脸,决定要用暴力解决问题,现在不收拾收拾他,过十年自己可能就打不过这小家伙了。
郑谷雨刚要摁住吴藻的头一顿暴捶的时候,外面的院门“吱呀”一声又响了,吴藻拨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走回房里取剑。
郑谷雨收回不正经的样子,吹灭蜡烛,握住后背上的刀把轻轻走到门后,这回可不会是熟人来拜访,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
正在刚才院子里一个体型高大的光头跳进院子,可突然一阵风吹动院门发出声音。
他朝屋子走了几步,在院子中间停下。看他长相就是白日闯入太湖镇的不速之客之一,大胡子。屋檐上也有两个身影立在上面,一黑一白,月光下黑白无常两人冷白色的面庞加上咒怨的表情格外渗人。
大胡子见里面隐约可见灯光,双手抱拳高声道:“阎王岛七阎罗特来拜访吴家!”声音在静谧的深夜响的好似一记炸雷,可却屋里无人应答。
灯光突然灭了。
大胡子表情复杂起来,他朝屋檐上黑无常一挥手,让他下去看看。今晚打探了两个时辰才打探到吴大侠这个人,而太湖镇的人都不知道吴揽这个名字,看来这个吴大侠平日很是低调啊。
黑无常撩起长衫,合上骨扇纵身飞下屋顶,悄无声息落在院子里。他十分随意走到屋门前,一举一动不见得他对这事有半点小心。心想吴揽都去论剑了,这吴家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小心谨慎的?吴揽那毛都没长齐的儿子?就算郑谷雨还在太湖,是他结拜兄弟,还能不睡觉给他守院子不成?
大胡子看他大大咧咧的去推开门,就皱起眉头,心里暗骂他不小心。
黑无常推开门的瞬间,立马就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自己喉头,他顿时不敢再乱动,随着那东西的力道慢慢往外退,一把足足有他脸宽的黑色阔剑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逐渐伸出来。
大胡子看他不对劲就知道出事了。
郑谷雨右手单持重刀,抵在黑无常喉头报上自己行走江湖的名号,
“神剑门弟子玄重阔刀郑谷雨。”
黑无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的失了镇定,但还是遵守江湖规矩报上自己的名号,颤声答道:“阎罗岛黑……黑无常。”
郑谷雨一步一步顶着黑无常走出黑暗的屋内,刀尖时刻抵在他喉头。见院里月光下眼熟的光头大胡子便道:“七阎罗,不在你的阎罗岛好好呆着,来太湖镇干什么?”
七阎罗对他的出现在吴家并没有非常十分意外,陡然笑道:“来借一件东西,吴家剑谱。”
“家传剑谱岂可外借!”
稚嫩的男声从郑谷雨背后传来,吴藻提着长剑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毅然拔出剑道“长虹剑谱不外借,天下人皆知。恐怕你不怀好意,趁家父出门论剑来强抢!”
吴藻接着报上自己名号:“太湖吴家第二代传人碧眼剑吴藻。”
七阎罗可不会把吴藻当回事,一个毛头小子会有几斤几两?见他们这态度是不会轻易拿出剑谱,也就不白费口舌,直接摸向自己腰带抽出那长的离谱的软剑:
“阎罗岛七阎罗!”
与此同时白无常飞身下楼,一掌拍向郑谷雨,郑谷雨闪避她那掌气的同时往前一刺想要结果黑无常。黑无常在白无常打出那一掌时拼命向后倒去,平飞到草地上,喉头却任然被割伤,所幸伤口不深,用手捂着脖子叫不出声,血流不止。
吴藻一剑刺向白无常身后,封住她退路,白无常也是身经百战过的,前掌落空逼退郑谷雨,见后路封死,向前又对郑谷雨打出一道掌气,人跟着向前踏出一步避开身后随即而至的剑锋,破开一局。
吴藻空了一剑,顺势向前踏去,化刺剑为扫,向白无常落脚处劈去。郑谷雨也不含糊,一刀劈散白无常打来的掌气,接着一刀运足内力猛的用力压向她面门。
白无常为避免上下夹击,运气凌空飞起想躲开吴藻向自己小腿撩来的剑锋,又伸出一掌硬接郑谷雨的阔剑,这下不仅没挡下这力道强劲的剑招受了内伤,下方又没能躲开吴藻一式变招被挑中小腿,伤了筋骨,失去平衡向后倒飞。
白无常被打飞到院里杂草丛间,黑无常已经封住自己伤口附近的穴位,急忙去扶起她。七阎罗见白无常败了,知道她是小瞧吴藻,去躲他剑锋,又高估自己了,硬抗郑谷雨的重刀。
吴藻收起剑,郑谷雨昂首看着他们:“技不如人就快滚吧,别丢人了。”
七阎罗沉着脸,冷笑一声,“呵,我还没出手呢。”话音未落,就挥出几道剑气打向两人。
吴藻与郑谷雨四目相交,吴藻躲过那道剑气,重新拔出剑,问身旁的郑谷雨“他是中天位?”郑谷雨点点头:“中天位大成,小心。”他知道吴藻是想和高手过招,的确太湖镇太小了,吴藻需要磨炼。
而且自己要劝也拦不住,不如让他去试试,自己一旁守护着他周全便是。
吴藻自信的笑着,正手一拨,“长虹贯日!”一剑劈出一道红色剑气与七阎罗的剑气相消,但一接触明显他的剑气溃散的更快。
七阎罗不屑的“哼”了一声,自己叱咤武林的时候这家伙还没出生!只想着快点擒住他,那么剑谱就到手一半了。
吴藻流利的用剑拨开几道剑气飞身进前去,郑谷雨此时也和黑白无常撕斗一块。七阎罗到是没想到他竟敢近身来,收起剑气,凭空使出十二式剑法,封住他的来路。
吴藻一眼便看出他剑法之破绽,奈何自己功力不足以一剑点破他第二式与第三式承接处暴露出的侧身软肋,只能硬接下他几道剑法,自己手腕生疼,吃了暗亏。吴藻只觉得他的软剑里传来的力量绵延不绝,让自己不能一下卸去他的招式里的劲力,施展不出自己的剑法。
七阎罗见他陷入被动,大笑道“这软剑滋味可好受?我苦练三十余年的内功可是你这小儿可以随意承受的。”
说罢又是一阵急促的剑势,又过了十几招后他却暗暗吃惊,这少年能接下他如此多招,这比起黑白无常倒是高了一些。
他又如何能知道吴藻在父亲吴揽的教导下对剑术的造诣有多高。
七阎罗带着吴藻走入自己的剑法中,趁吴藻被他绵里藏刚的剑法限制住一刹那,又陡然抽出软剑,注入真气将原本软绵绵的剑变成坚不可摧的利刃,一剑往他心门偏上刺去。
七阎罗可不想直接杀了他,不然剑谱向谁去要。
吴藻正应接不暇,拆开几十道剑后只觉浑身有力使不出,刚刚发现七阎罗的剑法慢了下来,正当他要使出的一剑挑式反击,便见七阎罗阴笑着一剑势如破竹往自己心门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