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天弘赶到的时候,时值傍晚将要入夜之时,一队人马早早便从紫陵城中出发,赶到这里时已经颇感疲惫外加饥肠辘辘了。
可隔了百米之远,他们便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就连大将军屠天弘也不免咽了咽口水。
“大哥,”身边一个小卒难掩馋意道,“待会儿,咱们可以抢他们肉吃!”
屠天弘身边之人,竟是些长年行军打仗之辈,烧杀抢掠的事情见得多了,抢点儿吃的简直就像毛毛细雨,提出这意见,那人根本连脑子都不用过便开口了。
“胡说!”屠天弘正色训斥道,“又不是在打仗,你们可听好了啊,咱们不是来捉人,更不是来杀人的,咱们,是来接人,接人,懂不懂?”
这也不怪这帮人理解能力有问题,本来这种使点儿狠,吓唬吓唬人,顺带押着人护送回去的任务,应该归那帮紫陵城的侍卫干,即便他们不顶用,也还有金刀护卫。
可这回,这老皇帝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疯,非叫这上阵杀敌的寿朝第一战力屠天弘带人过来,用他底下那些小卒们抱怨的话来说,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更何况,这鸡还不让杀,要汗毛未动地待会去。对于他们这帮亡命之徒,叫忍着不杀,比叫杀人还难得多。
一行人由远而近,到了大海三人面前停了下来,只见唐舜风不知哪里拿来个斗笠,低头隐藏了面容。
几人面面相觑,竟无人说话。
寿朝礼仪,二人见面,应由年少者先问候,年长者后答,所以理应是还阁首唐舜风先问好。
可唐舜风现在毕竟是八岁小孩儿,不可能代表三人,毕观是阁首的属下,上司在,没有下属先说话的理儿。
而大海此刻的身份,其实是暗阁阁首唐舜风,这句问好,只能从他嘴里说出,事发突然,他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咳咳。”不自然的咳嗽声传入大海耳朵,这是唐舜风在传音入密,“你说话啊!”
呆愣的大海顿时反应过来,也不知如何问好,官场的繁文缛节他一点儿也不懂,情急之下对着屠天弘拱手道了一句:“屠将军……嗯,额……晚上好啊!”又自觉此话太随意,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久仰久仰啊!”
只见屠天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末了想了想也只得下马回礼道:“阁首大人,您也太客气了,又不是没见过,还谈什么久仰啊。”
“啊?哦,是吗?”大海尴尬地回了句,“礼多人不会坏嘛。”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屠天弘一脸纳闷,旋即像想明白什么的也跟着哈哈一笑道:“嘿,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几年没见,阁首大人,倒是幽默了很多啊!”
“闭嘴!”
“什么?”大海听到闭嘴两字,吃惊问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那是唐舜风传音入密的提醒,脸色一沉,随后再不敢胡说。
“之后的言谈话语,我说一句,你学一句。”唐舜风嘱咐道,“你还不会传音入密给我,回去一路,尽量别和屠天弘独处,这样,我便能应付得来。”
大海心虚一场,觉得还是唐舜风的安排妥当,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大海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将军,只觉得其人虽外貌凶狠霸道,性格却好似并不难于相处,想必不是那爱为难之人。
可事实证明,这个结论还是下得太早。
屠天弘刚一凑近,便抬起一手指向大海身后。这一指,足足惊出了大海一身冷汗。
其实这回城一路,屠天弘如何刁难并不可怕,怕就怕,他对这身为幼童的唐舜风生出注意,看出什么交换了身体之类的端倪。
“这大将军看上去大老粗一个,怎的眼神这么尖细,一来就盯上唐舜风了呀?”大海心中腹诽道。
“你!”屠天弘手指有力一点,“你可是叫……叫……毕观?!”屠天弘像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名字从脑海里拽了出来。
“什么?!竟然指的是毕观?”大海和唐舜风心中都是一松。
屠天弘道:“对,你叫毕观,是阁首大人的贴身侍卫!听说,你很厉害啊?”
大海刚刚松下的心弦又是一紧,心道:“我了个去,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是想单挑吗?”
毕观心中叫苦,心想,几年前,自己醉酒单挑十五银刀侍卫的美谈,竟然至今仍有余波。可见,后来在阁首罚他在枫林小池里连冻五日,真是一点儿不冤!
“天这么冷,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你,出来跟我打一架!”说完,屠天弘仰头哈哈笑了几声,一脸慈眉善目之神情,知道的明白是叫人出来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叫人一起晒太阳呢……
“唉,也是个奇人啊……”大海心中感叹道,“不过,呆会儿毕观可就难了,他哪打得赢这镇国将军啊,就算有这本事,也没有这胆啊……”
想到这里,大海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恼怒,屠天弘心里,应该也明白毕观不敢全力打他,这是什么狗屁镇国将军啊,配得上这名号的人物,好意思喊人出来挨打吗?
毕观有些摸不着头脑,倒也只得拍拍屁股上前,他对屠天弘拜了一拜道:“大将军,属下的确叫毕观,不过……”
他正想推诿,只听屠天弘却不耐烦地叫嚷一声:“少废话,练武之人,休要婆婆妈妈,跟个娘儿们似的!”
说完,提枪便向毕观刺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毕观见状,撇了撇嘴,只得拿刀去挡,长这么大,这么不情不愿的打架,毕观还是头一回。
据坊间传闻,以毕观醉酒那次的实力来计,他应该不在炼体五阶之下,而大将军屠天弘,正是炼体五阶,因此,这则传闻,便一直伴随着屠天弘的名字传开……
说炼体五阶,平头老百姓哪里明白分寸?说实力和镇国大将军屠天弘相当,那就算是最没见识的老太太,也要竖起一个大拇指,赞一句:“呦!那太厉害了!”
于是,毕观醉酒打架的消息终于演变成这样一个极具传播性的八卦,传遍紫陵街头巷尾。让毕观和屠天弘两个人都相当难受!
此时屠天弘约架,恐怕也颇有要出一口冤枉气的意思。
毕观刚吃下半只野猪,此刻肚子鼓涨,哪有打架力气,心里一横想,干脆输了得了,自己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也就是躺几天就过去的事儿。
又想,以阁首脾气,多半是不肯叫我出个风头的,这架多半必须得输。
于是,毕观便抱着挨打之意,横冲直撞向前。一个鲤鱼打挺,肩膀空挡直直亮给屠天弘,可没想到,屠天弘瞬息之间,立刻改动长枪方向,硬生生躲了过去。
“这是在做甚呐?”大海看得稀里糊涂,“毕观放水,那是理所当然,这屠天弘,怎么也……唉,演员啊,都是演员。”
十几招之后,就连不懂体术的大海,也能明显看出两人的放水大战,尤其看不懂的,便是那主动约架,主动放水的屠天弘。
屠天弘放水到了这种程度,毕观要赢还是要输,可谓全在他自己意愿。
这屠天弘,并不是在试探毕观的武力究竟如何,而是在试探毕观,究竟敢不敢赢自己。此情此景,毕观若还是一心求败,就会显得十分刻意。
他是在试探我们有无异心!若我们心想图谋不轨,此时定会谨小慎微,隐藏实力,不在他面前露出一点马脚,因此,毕观一定会刻意求败。
事实上,我们还真的就是图谋不轨,真的盼着毕观输掉……
而如果这时毕观赢了,反而才显得我们颇为坦荡。因为屠天弘放了水,所以毕观这时输,就一定是假装。
大海心里急切,想着自己要是学会传音入密就好了,此刻就能偷偷提醒毕观,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好了,打赢也没关系!
眼见着屠天弘一步步占据上风,毕观似乎正得意于自己放水得当。
屠天弘一个虚步,一个踉跄,假装站立不稳,长枪只能刺向身后支撑平衡,因而露出整个身前,嘴角一歪,心道,这小子,总不至于这都碰不到我吧。
可毕观大刀一挥,假装自作聪明,避开屠天弘前身,饶了半圈,硬生生非要去砍他身后武器,刀枪相碰,发出“当”地一响,谁也没伤到谁。
就在这时,毕观的脑中,却同时响起两个声音,表达了同一句话的意思:“别放水了,打赢他!”
毕观猛然一惊,被长枪弹回的刀尖微妙翻转,以众人不可理喻之变化,诡异地调转回头,不仅劈向了屠天弘大腿,还贴心地把刀刃转到了另一边,用并不锋利的那头给屠天弘一刀。
这一刀不能叫砍,只能叫敲。但仅这一敲,屠天弘那条粗壮的大腿也软了一下,身子一歪,果真摔了一跤。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说:“演得好好的,你竟突然来真的,是真会耍赖!”
只这一招,足以惊到大海,他放下奇怪地凑到耳边的右手,心中感叹道:“这他娘的才是炼体五阶的真实水准啊!还有,也真是想不到,我竟然得假装打电话才能传音入密成功?!”
屠天弘再次撑起长枪,缓缓站起,毕观和他两人相对道了一声:“承让!”
就在这时,毕观忽然捕捉到屠天弘明晃晃的长枪枪尖,有一小处奇怪花纹,似乎是一个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