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时间一到，我们便随着人群一道涌向宫门前，红底黑字的喜报贴了一墙，人们摩肩接踵的簇拥着，这场面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热闹，实在没法放心让孩子们单独行动，便领着一众人在一旁等着，直到大部分人垂头丧气的离开后，我们才迟迟往前。
“快快快！我一定是最先找到杨先生的！”
孩子们比赛一般的扑到榜单前，我也好奇的跟上，本想也替杨先生找找，可突然发觉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扭头望去，见杨先生找得认真，便没有打扰，想着先找找杨姓名字再说。
“这里，这里有个姓杨的名字！”孩子们显然也是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连连看似的在榜单上找名。
我见杨先生一路视线扫过没有停顿，想来他看过的地方应当是没有的，突然回想起那日茶馆发生的事情，按他们说状元应当是一位钟少爷，我倒挺好奇他到底有没有拿到这个位置，于是便先杨先生几步率先到了榜首。
“钟谨行……”还真如坊间流传那般，这状元还真是一位钟姓少爷。
“梅姑娘认识他？”杨先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旁。
“我怎会认识这样的大才子呢，杨先生说笑了。”我摇头道，“杨先生可有找到名字？”
杨先生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榜单，而后摇头道：“没有。”
“啊……这样啊，没事的，明年还能再来嘛，明年我们的名字就要在这个位置！”我抬手指着钟谨行的名字，对着杨先生安慰道。
“他……他确实很厉害，要超过他对我来说很困难。”杨先生望着那烫金的状元名字，看上去有几分落寞的神情。
“还没做怎么能就先放弃呢！”我歪过头看他，“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呢，这才第一次，将来还可以有无数次！”
就像我曾经以为自己不擅长伺候人一般，如今我对做丫鬟不也得心应手吗……大概。
杨先生抬头怔怔的望着我，我对他回以一笑，而后望向榜单调侃道：“钟谨行，谨行，谨言慎行吗？真是个好名字啊。”
“钟家家训一向便是谨言慎行，一家子都中庸的很，基本不在外发表言论，但是他不一样，每月的月集诗会他都畅所欲言，对朝政民间之事，有很高的抱负。”杨先生顺着我的话便接了下去。
我微微侧头看他，他当初说自己的来自乡下，怎么会知道这些？
“杨先生认识钟公子？”
“不熟，但也见过几面，记忆里是很温和的人，整日里笑吟吟的，很讨人厌。”
我略微挑眉，说着对方很讨厌，用词却尽是褒义，言语间也不难透出几分钦佩之意，这些个读书人的心思还真难猜啊。
“杨先生来京城近一年，都能见过他几回，看来他也蛮平易近人的嘛。”
“元怀他确实常常参加诗会。”
“谁？”
“元怀。”杨先生笑笑：“他的表字，钟元怀，我们大多都叫他元怀。”
我的太阳穴猛地一跳，这名字耳熟啊，感觉前几日才听过——不就是那日茶馆遇见的狂热粉丝吗。
“大抵是取义最初的心意吧，听闻他有一个特别的钦佩的贤人，不过谁也不知道是哪位人物。”
这题我会啊！我还和他一块聊过这位人物呢！
打着哈哈把这话题糊弄过去后，再次抬头，只见杨先生任然抬着头往榜单上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又好像并没有在看钟谨行的名字。
我扭头看向柒，柒抬手给我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
我抬头望去，三便是探花的位置——王枫？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杨先生却突然出声：“梅姑娘可疑惑我为何会与元怀认识？”
这是要自曝的节奏吗？不过我确实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如果他愿意主动说出来自然比我提防要来的强。
“杨先生也喜欢参加诗会？”我试探的开口回到。
“呵，诗会，是啊，我确实常去，那都是些名门参与的聚会，去了的话，恐怕就能提升我在家里的地位了吧。”
杨先生自嘲一笑，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便不做声，只默默的看着他，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
“杨是我生母的姓氏，一个轻盈又坚韧的姓氏……每每去诗会我都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一个庶子，又有什么身份参加那样名贵的集会呢。我本想着，如果我也考取功名，榜上有名的话，是不是就会让父亲改变对我的态度——可我错了，我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离家半年了，无人寻找，落寞是自然的，但跟多的是不服气，不知父亲看到这两个字会不会想到名字背后的人是我呢。”
“应当会吧。”
“他怎会！他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枫是我生母替我取的名字，他只说我的名字不能克了嫡长子，他属火，我便只能屈于他后，连名字都要被他宝贝的纨绔子燃烧殆尽！我不服气！所以我给自己表字子终，为极，为穷，为的便是不灭不易！”
我在一旁听着，却不再敢轻易发表言论，如今应当称呼为王枫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温文儒雅的先生了，他浑身颤抖，面目痛苦，几经咬牙切齿。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不明白，我在王府里就像沙砾，我从未被人重视过，从未被人在意过，丢入金子堆砌起来的浮夸院门，我根本荡不起一丝涟漪。”王枫抬手摁着我的肩膀，一抬头便能瞧见他通红的双眼，“当时我以为你是男子，我说服自己那是对你的感激之意，可如今不一样，知道你是姑娘后，我真的，我真的在脑海里无数次的筛除，我在确认自己对你的感情，我原本不想如此鲁莽，可是今日瞧见你们牵手后，我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一般……我想，如果我再不出手，恐怕就再没有我的插手余地了。”
“现在也没有你的余地。”柒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将王枫的手一把拍开，揽着我往后退了几步。
“你身为暗卫，连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如何给她未来！”
“你身为庶子，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握不了，如何给她幸福？”
两人针锋相对，把我夹在中间，我甚至都有一瞬间的窒息感，信息来得太过突然，导致我的大脑难以完全处理，抬手打了个暂停手势，我望向王枫。
“既然已经是探花郎，你便要回家了吗？”
“不，还不够，我想听你的，坐上那个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