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既成，程青澜便让妙兰衣走了，叶可儿为答谢她们救命之恩，执意邀请三人去肖仙居吃饭，谁知程青澜却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是答谢我们，地方我是不是可以自选啊？”
小皮丘不悦地瘪了嘴——毕竟和程青澜是偷她钱包认识的，他生怕她会告自己状，本就不希望姐姐和她有更多接触，现在避不了已是烦躁，没想到她竟然还挑剔酒楼！
“肖仙居已经是全盛京最好的酒楼，我和我姐都没舍得去过，如今你还想去哪儿？”他不满地嘟囔，被叶可儿戳了戳肩膀，又解释道，“姐你不用对她那么客气……”
“住嘴！人家刚刚救了我们，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平日偷蒙拐骗已让我生气，如今连知恩图报也不懂了吗！”
“姐，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叶可儿捶了小皮丘一拳，转而对程青澜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生性顽劣，我平日也没时间管教他，他怕不是之前跟你起过什么冲突吧。”
程青澜笑道：“没有，我和令弟确实碰见过几次，不过他并没从我这儿讨到多大便宜。”程青澜意有所指地说完，叶可儿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又笑道，“那不知这位小姐想去哪里？”
程青澜闻言笑靥如花，眼中透着精光：“你们仙若居是妓馆吧？我还没去过妓馆呢，我想去瞧瞧！”
“不许！”一直沉默的云天朗厉声喝到，反倒让程青澜有些尴尬。
自上次马车对话之后她以为云天朗不会再来找自己了，没想到遇到危险时他还是像个保护神一样突然出现，只是他还会要求自己去当细作吗？
巧思此时也迎上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女子怎么能去妓馆呢？万一传出去~”
“哦对。”程青澜的话让巧思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就听她说：“我今天穿的骑装，把头发绾起来就没事儿了。但你这身肯定不行，你先回去吧。”
“啊？”巧思懵懂地看着程青澜，委屈得鼻尖通红，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云天朗。
云天朗瞄了她一眼，冷色对程青澜说到：“女子去妓馆成何体统，我不许你去。”
“什么你许不许的，你是我朋友不是我爹好吗？你无权管我。”
云天朗被她这话哽得脸色通红，隔着面具也能听到呼吸因为气愤急促起来。
叶可儿周旋在妓馆中，最懂如何调解氛围，赶紧笑道：“各位恩人别动气。咱们仙若居虽打的妓馆名号，多做男客生意，其实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说罢看向巧思，笑道：“这位小姑娘一个人回去，若被人问起也不好回答，不如跟我们一起，由我带进去没问题的。至于这位少侠，若是不愿去也不好强求……”
云天朗刚才听完程青澜的话，便冷冷地‘哼’了一声将身子转到一边，却一直没见程青澜来拉他。眼看叶可儿也说出自己可以不去的话，赶忙冷声到：“谁说我不去？我要去。”
虽然只看得到半张脸，但云天朗说话时的神情就像挨打时嘴上认错，心里却不服气的小孩。
程青澜憋着笑凑近他，小声而又狡黠地问：“说真的，你是不是也挺好奇妓馆长啥样的？”
云天朗有些不忿又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从没去过这些地方，要不是怕你出事我根本不会去。你这样逼良为娼，是要遭报应的。”
“那你就不去呗。”
“……我得去！”
仙若居坐落在江陵河边，这一段挤挤挨挨的都是各类大小妓馆，花红柳绿、热闹非常，让程青澜想起生前曾去过成都，夜里的九眼桥也是如此的热闹。
但这热闹却不属于仙若居。
“你们的生意怎么这么差？”
程青澜坐在二楼，看着楼下稀稀疏疏的几个客人和台上正在奏乐的姑娘问到。
叶可儿淡笑给她们三人斟上热茶，笑道：“因为仙若居是清馆。”
“清馆？”
小皮丘接到：“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妓馆。”
他话音刚落，叶可儿又接到：“仙若居的主人何姨是个有骨气的人。她说世道对女子不公，难道生而为女子就只能依托夫家生存，为什么有才能的女子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所以她创办了仙若居，招揽了些有点才艺的姑娘们，想证明女子不用依附男人也可生存。只是艺馆需要客人，整个盛京就属江陵河一带人流最大，我们只能和其他妓馆开在一起，久而久之大家便只当这里也是家妓馆了。但何姨底线分明，会来这些地方的贵人们又有几个是真想闲下心来听曲儿赏舞的？所以仙若居的生意一直很惨淡。”
程青澜静静听完，赞到：“原来如此，那你们老板的思想对这个时代来说还挺新潮的。”
“新潮？”叶可儿疑惑地问，巧思赶忙解释，“我家小姐时常说些听不懂的话，可儿姑娘不必介意。”
程青澜也不反驳，只笑问：“那何姨在馆里么？我能不能见见她？”
“她回家省亲了，这两日不在。”
程青澜点点头，对见不到这个思想先进的女性难免觉得遗憾。
沉默时，倒是巧思先问起来：“那个妙兰衣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叶可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程青澜注意到她眉眼间闪过一丝不甘和厌恶。
她看着小皮丘道：“我父母多年前就被饿死了，留我和弟弟相依为命。为了生存，我们做了不少坑蒙拐骗的事。”
她说到此处时，云天朗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逼出了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
程青澜知道他定是想起和桩儿的往事，对他的愧疚之意再次涌上心头。她伸出手去拿小皮丘面前的茶壶想将他茶杯满上，却见云天朗也将手朝她摊开，似乎是以为她想去握他的手。
程青澜有些尴尬地给他斟满了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又坐下。
云天朗愣了愣神，随后嘴角挂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自嘲的笑。
“十三岁时，我被几个男人拐骗卖到了妙兰衣所在的醉红招。原本她们想让我接客，但我一看到客人就不停发抖，一直打嗝。醉红招的老板曾妈妈以为是我耍花样，将我关在柴房，对我用了各种惩罚的方式，我答应会好好接客，但看到客人后还是不停发抖打嗝，曾妈妈这才知道我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治不了。”
叶可儿说这些话时，手绢都被她下意识地搅成了结，小皮丘的肩膀微微发着抖，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程青澜见状赶紧道：“叶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别再说了。”
“不。”叶可儿扯出一丝苦笑，“程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和那些官家女子都不一样。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你就让我说完吧。”
见程青澜不忍地点了点头，叶可儿看着茶叶的浮沉，将那段黑暗的回忆当一段下茶的故事，缓缓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