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我会给你们打电话,通知线人找你们取货,你们先开着这辆车到街上转悠几圈,记住,尽量不要引起缅甸兵的注意,等线人取到货之后,这辆车就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我们会有新的交通工具。”
孟坡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院子。
叶一诺和史蒂夫把昨天晚上没有吃完的饭菜风卷残云过后,开着这辆车标都已经丢失不见的越野车在景栋的街头上乱逛了起来。
缅甸兵的巡逻安排一般是早上九点、中午一点、晚上八点这三个时间段,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孟坡特意选在了中午和晚上之间的间隙出发,只要叶一诺不大摇大摆把车直接开到缅甸兵兵营门口,被盯上的可能性并不大。
约莫两小时过后,史蒂夫收到了孟坡打来的电话。
负责接头的人是个脑袋上缠着黑巾的摊贩,和街头上的其他散贩子不同,他不卖观音土,也不卖常见的蔬果,卖的是鱼饵饵料。金三角被一整条湄公河流域所贯穿,本地有着不少靠水吃水的渔民,也有一些胆子大的养鱼佬偷偷用抽水泵引流到自家鱼塘,饵料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叶一诺和史蒂夫在河边的集市上找到了这个被一众鱼佬围靠着的线人,此时刚到下午五点,能看到岸边有不少捕鱼的渔民们时不时捞起来一些体型庞大的淡水鱼,最小的都有半人高。
这并不奇怪,湄公河地处热带、亚#热带地区,温暖的气候使水中的植物富含有丰富的有机物质,对于鱼儿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天然且免费的五星级酒店。虽说近几年来沿岸的居民们捕鱼愈加频繁,但仍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一条全程长达4909公里的淡水河,足以养活整个金三角里将近三分之一的本地人。
等缠着黑巾的线人做完生意,开始收摊的时候,叶一诺二人才走了上去。
孟坡并没有告诉两人有什么多余的接头暗号,但史蒂夫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实在是太过惹眼,几乎一眼就被前者辨认了出来。
线人是个手臂粗壮,肤色黝黑的本地人,表面看起来跟乡下那些辛勤劳作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他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直截了当问:“货呢?”
叶一诺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说:“就在那上面。”
线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并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去拿货,而是用头巾擦了擦汗,指着脚边散发着腥臭味的饵料,说:“先帮我把这些东西收一下,那些缅甸兵马上就要来了。”
史蒂夫瞥了一眼被苍蝇围绕着的饵料,拍了拍叶一诺的肩膀,给了一个还是你来干吧的眼神,转身走到一旁坐着抽烟去了。
叶一诺随意帮忙收拾了一下,不解问道:“缅甸兵这个点也会来巡逻?”
线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他们是来赶人的。”
叶一诺:“赶人?”
线人解释道:“半个月前,他们来砸了一次摊子,说如果想在这里摆摊,就要交钱,我没干。然后他们就叫我离开这里。”
叶一诺:“其他人呢?”
线人随手点燃了一根烟,把所有装着饵料的塑料桶盖上了盖子,才说道:“都交了。”
叶一诺问:“为什么你不交?”
线人又看了叶一诺一眼:“为什么要交?”
叶一诺思考了几秒,说:“你不怕这些缅甸兵知道你是毒-贩?”
线人咧了咧嘴,像是在嘲笑什么,他用脚跺了跺地面,说:“这里,到处都是毒-贩,他们不敢随便抓,抓了,就要死。不给钱,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怕死,就别在金三角混。”
叶一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没再继续追问,正准备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了四个缅甸兵,他们先是围绕着越野车看了一圈,眼里明显流露出贪婪的神色,随即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围了过来。
“妈的。”
线人脸色明显不对劲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史蒂夫抖了抖身子,故意躲进了一边的丛子里。
那四个缅甸兵没有丝毫停顿,走到线人面前,几脚就踢翻了装着鱼饵的塑料桶,然后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警告的话。
线人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叶一诺提醒了一句:“怎么回事?”
线人摇头,没有说话。
叶一诺发现那几个缅甸兵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下意识说道:“要不先停一段时间吧?”
线人张着嘴,音调很高:“我是本地人,这是我的权利和自由,我绝对不会给你们钱的。”
他十分坚持,然后那几个缅甸兵就推搡了几下,又张嘴谩骂了几句。
叶一诺几次试图劝他,线人可能被我说得不耐烦了,直接对缅甸兵说:“如果你们真敢对我动手,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史蒂夫在这时走了上来,躲在叶一诺后头问:“咱们还是先走吧?妈的,这几个人都带着枪。”
叶一诺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不行,他死了我们货怎么办。”
他担心孟坡只有这一个线人,如果被缅甸兵破坏了进去的计划,一切就糟糕了。
“不要想太多,我现在还不想跟这些缅甸兵硬碰硬。”史蒂夫的眼神耷落在地面,情绪显得很低落。叶一诺知道这家伙是害怕了。
没有毒-贩不害怕军人的。
线人跟缅甸兵吵了起来,这家伙的脾气看起来很不好,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盖子,这让那些缅甸兵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三分钟后,线人被缅甸兵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他们把地上的饵料全部抹到了这个家伙身上,叶一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嚓嚓嚓”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靴子踩在石头上发出来的摩擦声。这种声响叶一诺并不熟悉。
金三角什么人才会穿靴子?
叶一诺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到这些缅甸兵后头又走出来了三个身影,他们穿着的军装明显不一样,看起来等级高了很多。
看清楚他们面部的第一眼,叶一诺和史蒂夫就知道要出事了。
领头的那个人站着,盯着金发的史蒂夫看了大概有六七秒钟。
叶一诺挡在他身后,他下意识用英文说了句:“什么事?”
叶一诺赶紧用手拍了史蒂夫一下,想叫他不要说话,却见到这三个穿着靴子的军人把那四个缅甸兵推开,然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线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擦掉身上发臭的饵料,一边用十分激动的叫喊声谩骂,右手还不断在空中挥动。
叶一诺心想完了,耳朵开始发出了“嗡嗡”声。
几乎就在一瞬间,穿靴子的领头人就把手枪顶在线人的脑袋上,没有任何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叶一诺不知道那把枪的具体型号,但口径看起来并不小,因为小口径手枪近距离射脑袋会出现一个小孔,而大口径手枪则会让后脑勺像是剥开榴莲一样爆开,脑浆像是果肉落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也就在这一瞬间,线人倒了下去,右手还保持着之前挥动的姿势,不停在地上抖动。
后面两个人走上前来,一人拿出菜市场挂猪头的挂钩,朝线人脖子上扎去,一钩一拉一拖,就装进另一人准备好的黑色的大塑料袋里,用绳子封口打结,另一头挂了一块石头,就近沉入了河里。
线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