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才结束,斯诺便发现有人从豢养圈那边走来。那人明显垂头丧气,走路都聋拉着头,像是被人狠狠地揍过。
可怜的利比特。三兄弟心里一起想到,君子的恻隐之心齐齐发作。斯诺差点也想给他来个鞠躬。
“利比特,你要去哪?”斯洛瑞不带丝毫犹豫地喊住走来的那个人。
利比特一瞬间觉得自己从恍如隔世的精神世界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自从被诺威尔大声呵斥后那双大怒的表情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是崔法利士兵的警告魔法的余留效果,而且诺威尔的那副神情的确十分吓人。
等到利比特从懵懵懂懂中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他这才发现跑过来的斯洛瑞和他身后俩兄弟,赶忙弯腰行礼。
三兄弟大吃一惊,凭他们和利比特的关系几乎从来没有要求过他行礼,利比特以前当过他们的学校管家,在诺威尔家里没人比利比特更和这群小鬼处得来。他身上既没有仆人自带的奴性,也没有贵族家里慢慢养成的戾气,做事一丝不苟很讨人喜欢。
但是利比特不久后被派去管理豢养圈,从此和三兄弟分别。到了现在,三个人也只能交换着眼神,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走到利比特旁边,这个失魂落魄的管家丝毫不能让人联想到他当初进入府邸时的风华正茂,病恹恹的样子掩盖了他30出头的年龄,就像是个未老先衰的病人。
“请问三位少爷这是要去哪?”利比特微微弯腰。
斯诺一瞬间走神了,两兄弟不约而同地踢了他一脚,他只好咳嗽两声说:“啊...我们,嗯...我们想参加今晚首都举行的一场舞会,想问问你能不能驾一辆龙蜥车带我们去,不过你要是...要是不方便,我们也可以自己去。”
开口之前斯诺就发现利比特的身上满是灰尘,虽然看的出来处理过。他的额头上有淤青和新添的小伤疤。既然如此斯诺的语气就不免软了下来,虽然作为一个仆人理应满足他们的要求,但是对他们来说利比特跟他们的关系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友谊。
“怎么了利比特,出什么事了?”斯洛瑞担忧地问,似乎早已忘了要报刚刚夜襦花“香消玉殒”的一箭之仇。
利比特握紧拳头,倒不是因仇恨而恼怒,而是怕被发现他的掌心全是刚刚凝成血痂的污渍,但是刺痛感让他浑身打激灵。
“三位少爷,我没事。”利比特不动声色地吸一口冷气,然后换了个表情打哈哈:
“刚刚几只龙蜥发脾气把我踹倒了,也就是一些小伤,不是都说男人的伤疤是勋章嘛,这点伤没关系。”
斯诺和斯洛瑞相视一笑,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爱开玩笑的管家。斯特罗看到利比特也给他俏皮地眨了个眼之后也松了口气,他话并不多,但也很喜欢利比特。
利比特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恼地说:“哎对了,三位少爷要去今天的舞会是吧?”
“没错,但是你现在还能驾车吗?”斯洛瑞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送你们去了再赶回来就碰上宵禁了,诺威尔大人走的时候并没有留给我通行证。”利比特说。
斯诺沉吟片刻,现如今虽说宵禁对公务人员不适用,但碰上巡逻的卫士还是会被记录。况且他们才被父亲教训过,明天要是被他知道了恐怕还得挨上一顿骂。
斯洛瑞和斯特罗都有些着急,不用说斯诺就知道,他们俩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这可是黑色玫瑰的邀请唉,首都里的富家小子都曾被邀请过,他们一家作为不朽堡垒的新秀贵族,收到这封邀请函的时间要晚得多。缺席一场舞会事小,但是斯诺在乎自己兄弟们的面子。
不能不去。斯诺敲定了主意。
“没事,利比特可以在那里等着,刚好也方便接我们回来。”
剩下的三人一片愕然,按照诺克萨斯的宫廷舞会的习惯,参加宴会或者舞会的人一般是留宿过夜,至少也得等到第二天凌晨再走。黑色玫瑰的舞会将这个习惯变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倒是也没人知道违反规矩的下场,因为没人会无趣到挑衅黑色玫瑰。
斯洛瑞跟看傻子一样看斯诺:“哥,你不会真的打算这么干吧?”
斯诺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反问他:“那你是想挨上一顿父亲的臭骂,还是放下自己的尊严早点溜回来?”
“既然如此不如不去,一场舞会而已。”斯特罗一脸严肃地提议。
斯诺心里窜出一股无名之火,尽管他知道弟弟说的话有自己的道理。但是他们似乎还不明白这场舞会邀请函的分量,如果不去他们同样也会丢掉面子,缺席这次舞会不也无异于某种程度上的挑衅吗?
更重要的是,斯诺害怕他们在其他的贵族眼里被瞧不起,斯诺很讨厌被瞧不起的感觉,就像是你能够拥有选择平起平坐的权利时,总有人想让你选择另一条路。
诺威尔家族当初所受的非议没有来由地浮现在斯诺的脑海里,一刹那间,斯诺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绝念。
“那就让我一个......”斯诺终究没有控制住情绪,他刚想说完,但话音未落,他身后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制止了他。
“谁啊,干什么?”斯诺愤怒地回头。
三兄弟一起回头,看到人的时候都愣了一瞬,而后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母...母亲?”
诺威尔夫人就站在他们身后,一脸微笑,看上去像是偷听得逞的小贼。
利比特不敢有丝毫懈怠,向诺威尔夫人弯腰鞠躬行礼。虽然他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但是他心里清楚诺威尔不在的时候,夫人便是这一家之主。
诺威尔夫人一改往常的神色,此时的她更像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头发并没有刻意地扎起,而是半散在肩旁。她身穿的衣服也换了一条更居家的米黄色裙子。三兄弟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打扮随意的母亲,而且今天他们已经遭遇过两次精神上的雷击了。
斯诺下意识想找个合适的借口蒙混过关,但他的母亲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没有任何怪罪的意味。她的嘴角露出极其平淡的笑容,让斯诺想起家里结婚照上母亲的微笑。
那是他认为母亲最美的一张照片,美得就像德雷坎花园的那片夜襦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