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亚,你得撑住。”高个女孩深吸一口气,将塔莉亚攥住她的手狠狠地提起来,而后死死地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昏昏沉沉之中,塔莉亚感受到手边的异常。那是多么平稳地心跳声,没有急促,没有慌乱,每一次搏击都有力。“感受我的心跳,塔莉亚。”温柔的话语再次响起,“去感受,用心去感受。塔莉亚,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抛下。”
心跳声越来越大,直到塔莉亚发现脑海的恐惧随着每一次的搏击逐渐消散,手边感受的心跳声同样在震动着她的身体。回忆逐渐消失,塔莉亚恍惚间看到一个披着黑袍女人的脸,只是一闪而过。搏击声越来越大,直到脑子里的幻觉也开始颤抖,坠落的吊灯倒放似的回到天花板上,破碎的玻璃从地面上飞回原处,伸出去的被割伤的手被紧紧握住拉回桌旁。
餐厅的圆桌旁,一家三口正在和睦地吃晚饭。似有似无的和风穿堂而过,窗帘迎风而飘,玻璃绳从地上跃回礼物盒,零落的饭菜也同时飞回到各自的餐盘上。记忆的一切突然闪现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幻境中,但是一切都显得很真实。
塔莉亚挣扎着想看见父母的双脸,强烈的神经刺痛挑战着她的忍耐力,但是她仍旧看不清,一切都很模糊,只有惨白的灰色面纱下母亲的脸的大概轮廓。一瞬间,奇迹的搏击穿透了梦境,一切又突然碎落,玻璃破裂声和塔莉亚小时候的尖叫声融合在一起,杂乱的餐厅遍地血迹。
很快,塔莉亚逐渐听见尖叫声忽近忽远,而自己似乎倒在了林地上。眼前的视野再次清晰,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静静立在墙沿上的一只渡鸦。
“不要,不要看我!”塔莉亚嘶吼着,但是她仍倒在林地上,血腥的味道充满了鼻腔。
最后,渡鸦也飞离了。
眼前的黑暗开始变得有亮度。高个女孩感觉塔莉亚握紧的手开始松开,然后就感到无数的汗从女孩的手心冒出来,好像什么东西从心底突然消失。两道热泪毫无知觉地淌下来,滚落到石沿上,她几乎差一点就可以看见她母亲的脸。
虽然听觉很模糊,但是塔利亚的耳鸣很快止住了。高个女孩继续说:“现在深呼吸,去冷静地看你眼前的一切。”
塔莉亚的呼吸声逐渐平息,再度闭上双眼。梦里残留的灾厄只留下空洞的回响,但是心跳的搏击声牢牢地印在脑海里。她缓缓睁眼,人眼会在黑暗中变得比白天更加敏感,所以并不会完全失明。
这是个很宽很深的地下裂缝,可怕的场景让她险些没能扶住墙。
走廊通道只有沿墙的一部分没有塌陷,头顶的石块渐渐不再落下。
“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但是不能断定这个地方还能撑多久。”高个女孩说,“你现在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塔莉亚微微说道,话语之间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她勉强能看到周围似乎没有除了高个女孩外的第二个人,而且也只能听到她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首先,这不可能是测验。诺克萨斯不会在恕瑞玛的殖民地上以身犯险。”高个女孩把“诺克萨斯”四个字说的很重,“况且我也没听说过有对整个学院的三年级的考验,就算有也不应该有人丧生。”
塔莉亚想起刚刚被石头狠狠砸到的学生,隐约间她好像看到有血从那名同学的嘴角流出。“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塔莉亚问,同时摇摇头甩去残留的噩梦。
“确定其它地方的人有没有遭遇同样的事故,这个地方暂时只有雷布诺带队的学生,其他人应该分散在周围杂乱的几条通道里。”高个马尾先试探般放开了握住塔莉亚的手,确定塔莉亚并没有事才试着跃起攀上头顶的石沿,而后漂亮地站起来立在石沿上。
“你没事了对吧。”高个女孩扭头问。
“嗯。”塔莉亚看不见更远的情形,只能感觉高个女孩在她上方,她们甚至都互相不认识,但是她依然在刚才抱着塔莉亚躲进了魔法罩,还称呼她的名字,把她的手放在胸口让她摆脱突如其来的噩梦。
“你待着别动,应该不会落下去,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落下去应该也没有关系。”高个女孩已经攀上头顶约五米远的高处,她喘了口气接着说:“斯维因不会犯把儿子送进死地的错误,所以下面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危险。”
“统领大人...”塔莉亚一时间没有理解高个女孩的话,只能感觉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你在哪......我碰不到你了!”塔利亚慌乱地喊着。
“我去找人救我们,你别动。”
她转身正贴着墙沿,反手就解开了自己的高马尾,把手中的发圈打折卷起来套在手腕上。
“以玫瑰之教为名,赐汝以假面,那些圣灵所护佑者必迎来火种。”她快速地低语着,手腕上的发圈从玫瑰红色变成了焦炭般的黑色。
“怎...怎么会?”
塔莉亚惊恐地听着,她只能看见很小的周围一部分。直到口中的念咒结束,高个女孩的一切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就像整个人在画上被抹去一般。
黑色玫瑰的密咒,塔莉亚想到。她十分清楚一个名叫黑色玫瑰的结社的存在,一个在过去数百年都潜藏在诺克萨斯皇室背后的阴影,被知情者称为“诺克萨斯真正的统治者”。她刚刚的噩梦里充斥着这朵插在血泊上的玫瑰。
她用力甩掉脑子里诡异的回忆,寻找有没有能否更方便栖息的岩突。她用力睁大双眼,想看清更多的东西,但只能看清脚底旁边石沿的情况。
整个地道安静得可怕,很快,塔莉亚也试着能不能找个高点往上攀岩,但无奈的是她似乎没有那么好的体力,身体柔软度也不算很好,只好作罢。
她不禁开始怀疑刚刚她是不是看错了高个女孩是个学生,也许是个黑色玫瑰的刺客也说不定,不过哪有刺客救素不相识的女学生的道理?
“她是怎么翻过去的?”塔莉亚忍住从膝盖传来的酸痛感,与此同时她所剩的体力并没有多少了。高个女孩消失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长时间高紧张度的站立十分消耗体力,更何况从恕瑞玛当地时间来看现在已经是傍晚,早该是这群学生的晚饭时间。
从午后开始这群学生便从乌泽里斯岸口登陆,片刻不停地赶往古道。本来的计划应该是在夜晚降临之前所有人实践结束,在乌泽里斯岸口乘船回到石墙镇,最后统一用传送法术一起传送回德雷坎,也就是巨盾学校所处的地方。
方便起见口粮和水都存放在通道口,有专门的教师和几名协同的士兵们看护。但是洞口已经被堵住,塔莉亚随时面临着饥饿和脱水的危险,但她不得不往那里移动,期待或许会有一丝转机。
渡鸦的眼神所带来的的刺痛感偶尔还会让塔莉亚无法动弹,深沉的梦境并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抹去的干净。
塔莉亚身着的校服内衬早就被汗水湿透,但她的身体因为刚才的恐惧而变得冰冷。这导致塔莉亚每次小心的走动都会让肌肤触碰到湿漉漉的衬衫,偶尔的冰凉让人感到痛苦。更不幸的是,无论塔莉亚再怎么睁大自己双眼,她似乎再也看不见更广的范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
塔莉亚本来试图往通道口移动一会,但是止步于某个恰好斜靠在石沿的笔记本前,应该是某个学生的东西,上面有着一大块污渍,不知为何被甩到墙边没能掉下去。
塔莉亚微俯够到那本笔记本,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一抹粘稠的液体。
她没能再前进一步,长时间慢慢地反复弯曲膝盖,叽叽的骨头摩擦声若有若无,以此减轻站立不动的酸痛和麻木。
“应该找到了吧。”弯腰很费力气,塔莉亚暗暗祈祷,幻想高个女孩还能带领一艘诺克萨斯陆行舰冲破前面的巨石墙壁,船上的幸存同学们狼狈不堪但是勾肩搭背着朝塔莉亚招手,塔莉亚也可以装作冷静自如的样子矜持地跳上舰板,像以前一样默默无声地待在同学们的后边,安静地看书。
多希望这样就好,把平庸留在自己的手里,把幻想抛在消失的过去。失去了父母的记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而是干脆让塔莉亚回忆不起来,只记住某几个不清不楚的记忆碎片,根本拼接不到一块。
所以她更留意学校里真实的感受,并且努力记住所有的片段。一切都很好,尽管仍然有心底的刺痛感在塔莉亚偶尔的梦里挣扎。塔莉亚很满足。
并不清楚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塔莉亚从遐想里脱出,挺直了腰板。一开始她以为是第二次震动,但听声音似乎是从墙的另一侧传来。她感受到脚底的石沿迅速地抖动,身后的石墙则诡异地在扭曲。
“眼睛,好痛。”痛苦的感觉突破了塔莉亚的忍耐力,她忍不住叫起来。灼热的光源刺激着她的眼睛,她只好拿手去档。直到眼睛的痛楚逐渐消失,塔莉亚才能眯着眼看清眼前不可思议地奇景:一座巨大的石台悬浮在崩塌的过道之上,上面有什么在发出耀眼的光芒。
“玺?”
塔莉亚身子慢慢下滑,湿漉漉的后背紧挨着干冷的岩石墙壁,尖锐的石刺戳着她的皮肤。她借助玺的光芒隐约看见地底有石块飞速的上升,散落的岩石碎片在石台的周围黏合在一起,快速地延展着。不仅如此,头顶也有一些细小的砂砾飞速下落,搭在升起的石台旁。这种连续不断的声音就像是老鼠在啃咬东西,塔莉亚感到一股恶心。可是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时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她早就精疲力尽,饥饿和口渴渐渐让她的意识变得麻木,在她见到光的那一刻她就瞬间失去了讲话的力量,被抽干了剩下的体力。塔莉亚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体力伴随着光的强烈程度而被榨取殆尽,但为时已晚,她彻底瘫坐在石台上,这次出现在脑海里的不再是幻觉,恐怕是深不见底的无醒噩梦。
“不要...别带走我...”疲倦正裹挟着塔莉亚走向另一个深渊。
“看看,玛薇儿,我说什么来着,这姑娘有这个实力。”黑暗中有人在大声嘲弄着什么,塔莉亚无力去辨别话音的方向,但似乎就在玺的背后。
“叫我贝岑尼娅,谢谢。”塔莉亚眼皮几乎黏到一起,只听到有人轻巧地落到她身旁,“不错,看来那个梦给了你很多东西。”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塔莉亚恍惚间以为是高个女孩回来救她了。
“她说不定在这等你回来等了很久,你真的在外面呆了三个钟头?”塔莉亚勉强看清玺的背后有一团黑影,听声音似乎是个男人。黑影逐渐从石台上走过来,此时石台已经彻底连接了通道两侧,不过依然有不停的石块在从各个方向飞来,牢牢地搭在石台底下。
身着紫袍的人从玺散发的蓝光背后浮现,直到他走到塔莉亚跟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塔莉亚。她身旁的女人并没有阻止,而是正抚摸着塔莉亚米黄色的短发,“我来了,没事了。”
女人紧接着对男人说:“最好快点,她马上就会因为脱水而晕厥,谁都不能保证在这之后这些岩石会不会掉下去。”
“石头应该没问题,只不过...”
“怎么了?”女人停下抚摸的手。
“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看着塔莉亚慢慢合上眼后,紫袍男人把面罩摘掉,露出一副颇显帅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