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进宫时倒还不似现在这般，她也与涵贵妃有过不少争斗，可是自从陈华衣落水小产之后皇后便不大管事了，也懒得与涵贵妃斗，只每天待在自己宫室里很少出来。”
长歌惊讶：“那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奴才不知，但这陈华衣可是皇后娘娘手下的大将，而且听宫里人讲陈华衣的死与涵贵妃有关。”
“那宫中可有彻查过此事？”
陈与钦摇头：“皇上听闻此事后不过一笑了之，把这件事糊里糊涂地给压下来了，皇后娘娘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不大管事的。”
“是不是皇后娘娘心灰意冷，对皇上寒心了呢？”半夏开口道。
长歌摇摇头，不可能，按照皇后的态度来看，她并不是心冷了，而是——蛰伏，记得雨珍曾和自己讲过，皇后在闺中时便痴恋皇帝，如果雨珍说的是真的话，冷含芝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夜幕深沉，长歌想起前日内务府的一件事，便暂把此时放在脑后，又与半夏几人说起其他事来。
太极宫中依旧灯火通明，含元殿西侧殿点着如婴儿手臂一般粗的御烛，皇帝依旧在画着幅未完的人物图。
赵培德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皇帝描画了几笔，便道：“今日太医院是齐望值夜吧，去把他给我叫来。”
赵培德领命，窗外寂静无声，唯听得见齐望衣角浮动的声音。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齐望跪在地上恭谨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随意道：“起来吧，你我之间不需要这种虚礼。”
赵培德知他与皇帝的关系，便连忙请他起来，只见他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皇帝心中无奈，便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吗，竟还如此痴迷不悟？”
“皇上笑臣痴迷，可皇上自己不也身陷其中出不来吗？”齐望平静道。
“你！”
齐望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行，朕说不过你。”皇帝叹口气：“她怎么样了？”
齐望看他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回皇上的话，明贵嫔一切安好，皇上勿念。”
皇帝看着他，似乎不放心道：“她真的没什么事？”
“皇上想让她有什么事？”
皇帝见他如此态度，不免有些不开心道：“你知道朕在说什么，阿望，他们太像了，朕实在不能不疑惑！”
齐望刚想回呛，可看到皇帝眼中隐约的泪光，又想起其实他与自己一般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终是不忍道：“你若疑惑，为何不自己去查，自己去找，问我这个看病的做什么？”
皇帝盯盯地看了他几眼，便问：“你真的什么也没察觉？”
齐望摇摇头，眼神飞快闪过一丝暗光后，便又望着地上不说话。皇帝沉思了许久之后，才回道桌上继续画起那副未完的画来。
“你退下吧。”皇帝缓缓道。
齐望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也退出了太极宫。
自太后回来，独孤梦瑶隐隐有了东山再起之势，西边捷报传来，独孤大将军与镇国府小少爷英勇杀敌，被人称为东越双将，一时间长歌和独孤梦瑶变成了后宫中最风光无量的女人。
待至桃花盛开，西夜国九皇子也来到了东越境内。一时间，整个宫里又开始忙碌起来，待宴会开始时，望月台早已流光溢彩，好不热闹，长歌端坐在皇帝身边，悄悄观察着这位九皇子。
赫连睿彬并不似普通的西夜人一般粗狂，只见他眉眼精致，看似不羁的举动中带着几分隐隐的霸气。酒过三巡，九皇子略有了几分醉意，他拿着手中的万露琼浆道：“这酒喝着觉得味淡，没想到后劲倒是挺足的。”
他斜扫了一眼长歌，调笑道：“致远兄果然艳福不浅，有了独孤娘娘还不满足，现在又有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旧时美人，兄弟羡慕，羡慕。”
“睿彬贤弟哪里话，几年不见你还似从前一般，来来来，今日你尽管畅饮，有什么想的尽管与朕提。”皇帝如与老友相谈一般笑言道。
长歌诧异，听他们的语气之间，仿佛彼此很是相熟。这时又听九皇子道：“一别几年，你也变了样子，还记得咱们二人与小霸王一起在戈壁上骑马吃酒，那时你也像现在这般一样拘于礼数，倒被我狠狠很嘲笑了一番。”
“从前出丑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长歌原本以为听到小霸王几字皇上会不高兴，没想到他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从前的日子啊……”
这是长歌第一次看到皇帝这种笑容，就如暖春里最温和的阳光一般，带了几分触碰不到的距离，长歌心下疑惑，整个宴会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怎么了？见你都不怎么吃东西。”皇帝见长歌兴致不高，关切道。
长歌回过神，嫣然一笑：“许是有些累了，没事的，臣妾见皇上与九皇子相谈甚欢，似是多年未见的知己一般？”
皇帝打量了长歌几眼，看着她神色平常并无不妥，便又像平时一般说起话来：“只不过几年前有些私交，来，再吃点。”
长歌夹起一片玉藕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脸上带着适宜的笑容。今日九皇子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古怪，还有皇上，他那种若有似无的失落，长歌只觉得心烦至极。
宴闭，回到宫中，长歌坐在妆台前卸起了妆，摘下芙蓉流苏暗累簪，她对着镜子看起了自己娇艳欲滴的面容，突然，心中一闪而过一阵惊异的想法。她拿起灯细细观察起自己的面容，远山如黛，双颊如花，还有如波眼眸，原来如此，难怪自己看着独孤梦瑶总有一种怪异感，原来她竟与自己有三分的相似，只是独孤梦瑶在妆容上略显刻意而已。
长歌放下灯，心里却难以平静下来，难道独孤梦瑶对自己的恨意不是因为家族，而是因为——因为自己的这张脸吗？还是……心头一个奇怪的想法慢慢冒上心头。
明瑟殿内，皇后端了碗参汤慢慢喝着：“紫真，你瞧今日那西夜国九皇子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曾经和皇上颇有交情，认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紫真道。
皇后放下参汤，揉揉头道：“多盯着他些，别让他坏了咱们的事，还有，看着顾长歌一些。”
“奴婢遵命”紫真点头道。
皇后闭着眼，说道：“这宫里啊，还真是一刻也停歇不了，每个女的都往皇上跟前凑着，可是皇上根本就不会看她们一眼，何必呢？”
紫真在一旁低着头，听着皇后喃喃细语，夜深人静，偶尔几声哀怨的叹息也悉数隐藏在这寂静的宫墙之中。
一连几日，皇帝都陪着九皇子骑马打猎，待稍稍空闲些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初。
某一日，长歌做了些珍珠椰奶糕拎着往太极宫走去，才至殿外，便见皇帝正与平阳王商量着些事，赵培德见长歌便道；“娘娘来了，请您先去东侧殿稍等片刻。”
空气中还带着些桃花的残破气息，长歌把点心放在皇帝的小桌上，便安静坐在一旁等待。殿内静悄悄的，只闻茉莉清甜的气味在屋子里环绕，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伴着丝丝错乱袭上心头。
窗外阳光正好，暖黄日光下的太极宫显得格外大气典雅，今日殿内并未焚天子专用的龙涎香，而是用了清甜芬芳的茉莉安魂香，没想到素来沉默冷静的皇帝也喜欢如此甜腻的香。
长歌站起身，走到书架上拿起一本《诗经》细细看了起来，转过身便看见一架琴盒摆在第一层的架子上。
这个琴盒雕工细腻，造型古朴，只是上面略沾了些灰，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架古琴。
“相思……”长歌见琴头上刻着两个字，刚拿起琴一看，便见有两份信掉了出来。上好的桃花宣早已微微发黄，只有信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面的情深厚意。
殿中光线微微发晕，茉莉安魂香时有青色烟丝缭绕在殿内，心中忽地燃起一股不安分的冲动来，长歌目光一扫到笺上，心中便如同擂鼓一般久久不能停歇。
“致远惠鉴：近况如何？上京平缓，汝阳一党时已颓唐，吾今一切安好，劝君保重，阿明。”
“涵月见信如唔：吾一切安之，勿念，在家安已？今夏历奸人气数将尽，待山花烂漫，吾必归家。均安。”
均安？阿明？致远？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这信件上的人到底是谁？
长歌喘着气，颤抖着拿出另外一封御用云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那刚劲的笔迹到最后早已变得软弱无力，在信纸的最后因着泪水浸湿，早就变得模糊不堪，可见下笔之人当时的心情是哀痛到何种地步。
长歌直愣愣地看着，那几个清秀俊逸的字迹早已变得模糊，心跳越来越急促，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那蚀骨的疼痛让长歌说不出话来，她吞进一粒丸药，忍着痛，收拾好东西，便匆忙离开了太极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