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饲养着草木,后来,太多的事情经历过,最后偷偷改了司命的记档,留在人间浪荡多年。具体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步摇说我,总是喜欢混淆时间,大概是年龄太大了。也许吧,我不记得我有多少岁了,但是我记得我看过补天的有蟜氏,也见过取经的玄奘,听过《古音正宗》中的《平沙落雁》,也嘲笑过《邶风·击鼓》的爱情。大概是时间太久了,我早就模糊了界限。
长眠总是说,人老了的时候才会回忆,我想是的,当一切都缺少向前走的动力时,往后追溯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这或许就是留在人间的原因。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总是能经历不同的故事,真好,但人总是不满足,羡慕着飞鸟的自由,羡慕着神仙的逍遥,羡慕着佛祖的豁达,羡慕着草木的单纯,可是在他们不知道,正因为有了情感才会羡慕,而作为神仙也好,作为孑孓也好,最想要的其实就是人的七情六欲。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流连于人间的原因。
我想她了,想那个将七情六欲挥洒的淋漓尽致的安姑娘,呵,安静不下来的姑娘。
我记得我是和她有所交集的,不仅仅时有关那株被偷的木槿,也不仅仅时因为一出荡气回肠的戏,而是切切实实的交流过。那年,我终究是没有想到是在哪一年,她正在道观里面喝着酒,躺在半倚在山峰的铁桥上,身边是怒发冲冠的道长和一群嫉恶如仇的弟子,她一身大红的裙子,在一群白衣之间分外突出。我不记得那道长说了什么,但无非就是放肆与猖狂,她依旧靠在铁桥的链子上,一只腿合着吊桥的节奏在摇摆,时不时的嘲笑一句装腔作势、道貌岸然。
当时的我也绝对不是去道观上香求道的,相反,我只是想要看看那吸取人间供奉的载体是怎样的蛊惑人心,她看向我的时候,眉眼中有一丝丝的不屑,她问我“老家伙的帮手?”
我摇摇头,之后她就笑了,将酒壶递给我,我拿起来喝了一口,这酒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辣,反而有一股甜醉,原以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是喝着入喉便火烧一般的烈酒,这是我的偏见。
她看到我的表情,笑了“这酒不烈,我喝酒是为了兴致,又不是为了浇愁。”
是的,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人生百味何必自讨苦吃,更何况这可是断肠的毒。
“无论是什么酒,也不应该在道观里面喝,我们修身之人最忌讳酒肉,你这样做分明就是不敬天地。”那道士见我二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又苦口婆心的说教,我突然觉得很有趣,转头看向安姑娘,还忍不住的嘲笑她“道长说的有道理”。
“先生,您可真的是忘恩负义,亏我这个酒还分享给您,到头来您也像这群臭道士一样道貌岸然”她没有什么不愉快,应该也是看穿了我的把戏
“这恩情、怨恨向来难以分辨,讲讲道理还是不错的”
“那我就讲讲”安姑娘站起身子,大概是身上的衣襟不舒服,又碍于我这个男子在场,只好扭了扭脖子,站在比她高一头得道长面前:“道长这人真的是虚伪的很,口中的为了苍生百姓,可如今这苍生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好地方欣赏风景,竟然也是百般的阻挠,什么为天下先得话语,不过就是骗人的口号“
道长生气的扬起了拂尘,到底还是没有敲下去,倒是身边的弟子们个个义愤填膺,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先生”道长缓了缓心气,冲我拱手道:“看先生一身正气,想来也是修道之人,亦或是得道成神的仙家,可知这道观自有着道观的规矩,还望先生能够规劝这位姑娘。”
我真的不知道道长是哪知眼睛看出来我有心情管这等事情,如果真的要按身份来将我分配阵营,我觉得我更适合和安姑娘一起,毕竟我们都是来看风景的,只不过我就是一边看一边嘲笑罢了。于是我挥了挥手,消失掉我的外衫和头冠,只留下贴身的长袍半敞着,披散着头发,手中还拿着我的一双鞋,然后反问道长:“不知您从何处看出我的一身正气?”
“原来是神仙”等我换完衣服,安姑娘突然说到,但是言语中竟然没有什么惊喜,倒是有一种自嘲,而那些道士竟然一个个目瞪口呆,我突然没有了兴致,只好用另一只手拉起她“想不想去更好玩的地方”
“天宫就不去了”她似乎是很瞧不起我
“天宫哪有什么意思,既然是带你去,必然是个逍遥快活的地方”
她躺在岸边杨树上的时候,突然跟我说“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我既没有乐于助人,也没有博施济众,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坐在她旁边的枝桠上问她“况且我们现在还在伤害树木,刚刚还气了道长,破了道观的规矩”
“难道好人就一定要像古书中的大禹,亦或是普渡众生的观音,他们是足够善良,但是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好人””她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河流和草木“能一辈子随心所欲,不受等级的压制,不受权贵的禁锢,热爱生命中的一切,就是真的好,能够肆意的张扬七情六欲才是人,尊重一切的生命,这才是真的好人。”她跳下杨树,把脚踏进流动的河水中
我就在树上看着她的身影,风吹过,内心中居然有了欲望,欲望这个东西距离我已经很远了,但此刻这种感觉分外清晰,我想要她,不出于野蛮的情欲,只是羡慕她的洒脱和无畏,所以想要她所经历的一切,想要她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不能样做,因为我尊重她,如果说修炼者终成神仙,参悟者终是佛祖,那么她应该就是超脱物外的灵气,没有真实的躯体,却永远风流。
“这小鱼真的有意思,絮絮叨叨什么呢”她忽然问我
“不知道,大概是纠结于生命吧,你可以问问这树,它跟着小鱼关系还不错”
她看了看这棵树“想来也这树也是留恋凡尘,否则早就羽化登仙了”
“树也能羽化?”我笑
“草木皆有灵,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