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其实无论是南城的汤圆哥阿阳,还是南城鞋店岳老板的女儿岳升,我都是不认识的,说出棒打鸳鸯的故事,无非就是诓骗这小红娘的。说起来她的性格还没怎么改变,这样洒脱的性子,还真的是让人喜欢。大概也是因为喜欢吧,所以我早早的就在老柏的店里等候,顺便顺走了他用自己的树枝做的摇椅,并托小二赶紧给我搬回去。因为当时老柏不在,所以我赶紧找了几个人搭手。当老柏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的戏园子烧了,说要跟我鱼死网破。我就静静的看着他打坏了两个琉璃杯,三个红木的椅子,两个檀木的桌子,以及青花瓷摆件若干,然后将那个记账的小二推到他面前,静静的说出目前的损失,他瞬间就消停了。
老柏说,我这人不讲道理,实在是太缺德。我笑他做人实在是太斤斤计较。不过就是一把椅子,是不是觉得东西不体面,干脆弄坏点东西来提升椅子的价值。老柏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见他满脸通红,然后拿起手中还没有被波及的茶杯,让小二续上水,然后亲自端到老柏的面前,老柏看了一眼“哼,您是神仙,我可喝不起”
“你要是不喝,我就说你是不敬”
老柏看了我一眼,恨不得剁了我,然后还是喝了这茶水“我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这欺负姑娘,欺负老人家的性格,早晚得后悔”
“后悔什么?”我一边问,一边示意小二收拾被老柏打碎的东西“老柏,我除了欺负你们还能欺负谁啊?”
不知道这话是有什么魔力,老柏听了以后叹了口气,然后走开了。我就找了个还没有被波及的桌子,然后坐下来等小红娘。说起里,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叫她什么,我也根本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其实问了我也未必会记住,我活了太长的时间,见过太多的人,除非是念念不忘的故事,否则我什么都记不住,尽管这姑娘也许是跟我有很深的渊源,但是我不觉得她能够影响我多久,不过就是我生命中一个难忘的故事吧,也许等我想开了,再去问她的名字也不迟。
小姑娘来的时候就像是做贼一样,一改往日鲜明的颜色,还带着头巾,似乎是不想要人家发现她的存在,但是殊不知这样此叫引人注目。我见她躲躲闪闪迟迟不肯进来,只好走出去,刚迈出一只脚就被拉了一下,蹲在了地上,她也蹲在我身边不耐烦的说“槿先生,你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但你这样子似乎更加明显啊”我忍不住的嘲笑她
“你懂什么”她不耐烦的紧了紧围巾,“我们这丧尽天良的勾当,还是消停点”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白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我们只是去试试,又不是干什么不正当的事情”
“槿先生,您觉得还有比棒打鸳鸯更丧尽天良的吗?”她也跟着我站起来,虽然是站了起来但她还是弯着腰,拉着我贴着墙角走,我没有管她,跟在她后面大摇大摆。她继续说:“人家常说,宁拆十座,不毁一桩婚,您这倒是好,直接拆了人家”
“当初你不也是兴致挺高的吗?”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也不知道是谁每天嘲笑痴男怨女的爱情,也不知道谁一听见棒打鸳鸯就兴奋,更不知道是谁还同意了我的想法”
她停下脚步“我这是怕你做出出格的事情,再说了,你都不知是谁的事情,我怎么能清楚”她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无奈,拉着她往南城走,想要顺便听她讲讲她和那个阿阳是怎么认识的。她说,她喜欢吃汤圆,所以就总是去南城买汤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但是这话我根本不信,先不说她爱不爱吃汤圆的问题,就说这南城和北城相距并不近,为了一口汤圆跑到南城说什么我都不信。她见我没有反应,叹了口气“我们可真是一类人,这话本上的故事,你真的是说什么都不信啊”
她只好自顾自的说起故事(以下是她的自述)
不知道我是不是被丢弃的,反正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我现在的爹娘不是我的亲生爹娘,她们是将我捡回来的。当时我身上都是泥土,爹还以为我是贪玩的小泥狗呢,要不是后来我哭出了声音,爹根本没想要管我。至于爹后来捡我回来,完全是因为考虑到家里有一个哥哥。当时爹和娘过的也不好,娘那个时候还没有开红娘馆。两个人就是普通的庄稼户,不过就是因为娘比较善言,认识的人多罢了。
但认识的人,总归是只是认识,大多数的人都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罢了。更何况庄稼人的朋友都是庄稼人,谁也不能扶持谁。爹捡到我那年庄稼不景气,当时爹和娘也是为了去娘的娘家要粮才会在路上遇见我。爹看到我是女孩子,想到庄稼人这几年不好过,与其将来哥哥说亲还要砸锅卖铁,倒不如从小给他养个媳妇,知根知底还能调教。爹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将我捡回来了。
一开始,爹和娘对我还算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总之她们没有将我饿死,也没有说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将我当成了小媳妇,家务、农活自然是一个不能落下的。
忘了告诉你了,我的那个丈夫哥哥,就是阿阳。
阿阳待我还挺好的,只是在他眼中我就是他妹妹,他每天都要去学堂上学,我就在家做农活,即使是他回来,还有学堂的功课,基本上我们也说不出几句话。虽然我们话不多,但是不代表家里就是安静的。爹和娘总是吵,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有的时候他们吵得我很烦,我就借着给阿阳送饭的时候,在学堂多待一会儿,也跟着认识几个字。等阿阳下学后,再和阿阳一起回家。
一开始我对阿阳是没有什么情感的,他虽然将会是我的丈夫,但想来即便是真的有一天跟他成婚,我现在的状态和未来也没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会多一些儿女吧,因此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奢求,也没什么想象。
但是老天爷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一天,父亲一纸休书将母亲赶了出去,连带着将我也赶了出去。父亲说,母亲善妒、猜疑,话多,不守三从四德,犯了七出之条。其实我知道,父亲是看上了南城做汤圆的老板娘,那老板娘早年丧夫,没有孩子,因此身上那风韵犹存的样子,总是能吸引很多的男人,我爹就是其中一个。但,我爹是这些男人中最不同的,因为只有他不明白,调情和真情的区别,竟然休了娘想要娶那老板娘。老板娘倒是没有瞧不起爹,只是要求爹三件事,第一件是不允许带着我,第二件要二十两的彩礼,第三要阿阳认她做娘。
爹同意了,于是爹变卖了所有的东西,带着阿阳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老板娘此前流产过一个孩子,之后再也不能生育,于是才想要阿阳认她母亲,好以后能够给她养老送终。至于我,不过就是一个拖油瓶。
爹为了凑那银子,停了阿阳的学堂,阿阳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老板娘学做汤圆养家糊口。
其实离开的那个晚上,阿阳阿阳曾经问过我,恨不恨爹。我说不恨,因为他于我而言更像是主子。阿阳笑了,他说希望以后我好好照顾娘。那个时候我不懂,如果说我对这个家没有感情,那么阿阳为何能够对这个家这么冷漠。阿阳说,因为爹和那老板娘是真爱。
我第一次觉得真爱是那么讽刺的一件事情,所谓的情爱,不过就是浪漫为前提的自私,自私到可以多年的感情全都不顾,可以自私到连亲情都罔顾,这所谓的爱都是谎言。尽管阿阳口口声声地说爹娘这样争吵对谁都不好,但是他永远不会明白被赶出家门的娘,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生,爹的幸福,不过就是建立在别人身上的枷锁。
所以,我讨厌那些所谓的真挚的爱情,因为在我眼中他们都是虚妄。尽管娘后来开了红娘馆,但是我仍旧讨厌那些所谓的爱,所以当你说你要棒打鸳鸯的时候我才那么兴奋。可是听说要破坏阿阳和岳升感情的时候,我难过了。我难过不是因为我在乎阿阳,我在乎的是岳升,如果你去棒打鸳鸯,岳升的名声就毁了。岳升是个好姑娘,所以我不希望她嫁给阿阳,但是如果悔婚,她将和娘一样举步维艰,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同意去试探两人的感情。
我真的是很好笑吧。
所以答应我,如果你真的能对岳升好一辈子,那你就好好的跟她在一起,我也帮你棒打鸳鸯了。但你若是图一时的欢欣,往后都不顾,那你还是走吧。这世上伤心的人太多了,可别再徒增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