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鲈跟陆青旗说他们现在在城外,夜不避风,必须穿着衣服睡,这一夜,他们披着外衫当被子却也睡得安详,仿佛披着星月。
夜半,田鲈被几声咳嗽声吵醒,一睁眼,是陆青旗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并未咳醒,呼出的热气让田鲈感觉到痒痒的,她脸有些泛红,咳嗽了几声靠得田鲈更加近了,田鲈有些心跳加快,他起身把自己身上披着的“薄被”盖在陆青旗身上,自己转过身,瑟瑟缩缩的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田鲈把陆青旗叫了起来,说他们要开始赶路了。
一行人一起往前骑马走着,二当家的说他为陆青旗专门准备了一匹马,他不知从哪儿拉过来一匹马过来,一批并不算多高大的枣红马,刚好适合陆青旗的身形。陆青旗看向田鲈,他向自己点点头却还是弯身对她低语道:“还是要对他小心点,他亦敌亦友,如果是敌人,那咱们会很麻烦。”
陆青旗虽然不会骑马,但好在发现这只马儿也算训练有素,不用怎么驾驭便能跟着大部队一同前进,只需要自己抓好缰绳。那二当家的骑马来到陆青旗身旁,“作业肯定睡得不习惯吧,你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会愿意来跟着我么风餐露宿。”
“小生自幼便向往自由自在、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活,这不正逢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我这便就跟着鲈大哥前来看看了。”陆青旗不卑不亢道。
却见那二当家的说道:“真不错嘿,但以我的拙见……”他顿了顿,说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太到处抛头露面的好。”
陆青旗一脸震惊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那二当家的露出邪恶一笑,“现在,你自己告诉我的。”转而,那二当家又化成一脸阳光的表情,“交个朋友吧,我叫邯黍。”
“青旗。”陆青旗说道。
“很可爱的名字,好像以我对汉家文化的了解,这名字里还有一种安闲自在的意趣。”那邯黍说道。
陆青旗怔怔的看着他。
那邯黍时候很满意与陆青旗这个反应,哈哈大笑道:“这马青兄弟还能骑得惯吗?要不要,到我这儿来和我一块儿?”
陆青旗也能感觉这人是不是想撩自己。陆青旗摇一摇头,轻轻踢一下马,马加快向前走略过了邯黍。、
第三天他们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一个据点山**,再往北走便是河西走廊,就正式脱离了中央的管控。众人在山**卸了货,主要都是匈奴和汉家混杂的各种小手工艺品,陆青旗也想帮他们叫叫卖,那队老大说让她歇着,她这样一个文弱书生,一看都不是他们的同行,让客人看到都就得没有什么信誉度的,他们常年在此摆摊很多本地人都认识他们了,反而比较好说话。
陆青旗无奈,只得自己一人到处逛逛,她看田鲈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是他似乎就挺适合这种事情的,不仅言谈端庄大方、平易近人,本来长得也就眉清目秀还招来了不少的女性客人。陆青旗觉得她也是可以像田鲈那样当个门面招牌的啊,自己曾经不也算是几近迷倒过陈莺莺,不过说到陈莺莺,不知道真正的陈莺莺现在和乔生怎么样了。
陆青旗还在走走看看别的小铺子的货品,却见后面二当家的又跟了来,“这么巧啊,青兄弟。”
你跟着我过来的能不巧么?
陆青旗也没多说什么,伸手抓了一块怀中刚买的纸袋里的蜜桃干递给邯黍,“我是民族主义者,你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可不相信匈奴人和汉人能开心愉快的在一起生活。”陆青旗说道。
那邯黍说道:“主义是什么意思?哎,这个不管。那你就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匈奴人,我的母后便是汉人。”
母后?
“你莫非还是匈奴的小王爷?”陆青旗问。
邯黍不置可否,“按你们的话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官不大,也就是个左都尉,如果我阿青嫌小爷官儿小,那我也可以努努力争取拿个右贤王做做,不过那样陪我们阿青的时间就不多了。”
陆青旗一脸迷惑加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心想说这人有病吧。她收回了手,道:“不给你吃了。”
陆青旗自顾自的到处逛逛看看,那邯黍就时时这么跟着她,也未跟她说话。
陆青旗也是忍无可忍了,转过头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喜欢你啊。”那邯黍满脸天真无邪。
“我不信。”陆青旗斩钉截铁道。
“你若是真当对我一见钟情,以你现在的性格来看,那在第一天你便应该有所表示。可是第一天的时候,你什么事都没做,说明你一直只是在观察我,”陆青旗说,“第二天,就是今天,你已得知我的女生身份,你便开始展开了追求,而且我在不止一个话里完整表达了拒绝你的意思,你并没有任何沮丧的反应,反而目的性明确的推翻我的论点。其实你在意的想要追求的根本不是我这个人,怕不是为了田鲈吧,你当然能看得出来卢大哥对我的关照和重视。”说到这儿,陆青旗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咦”了一声。
“你不会喜欢田鲈吧。”陆青旗觉得这样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听着这句话,那邯黍才有了点动怒的神色,咬咬牙悻悻地走了。
晚上,陆青旗回到小帐篷里,把白天跟邯黍的交谈给田鲈复述了一遍,“小殿下,你看着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陆青旗问。
陆青旗是来问田鲈这个事情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的,那田鲈却因为陆青旗白天的表现笑个不止,“行了,也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你现在做的就已经很好了。”然后还装摸做样正色道,“不过我应该更小心小心,怎么我现在又多了一个邯黍成了仰慕者。”
“倒是想不到,你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他了,不过只是口头上的,如果你们真正涉及到什么更大的事情你最好是不要跟他硬着来。”田鲈提醒道,“我有一种预感,邯黍想做的恐怕是想挑起匈奴和咱们汉家的战争。”
到了第四天时候,商队已经穿越了河西走廊来到了关外的雁栖镇,雁栖镇的人民的服装已经退去了很多的汉人特色,因为这里多民族混杂,人们的服饰风格也多不尽相同。
还和上一次一样,她自己独自到处走走看看,却在市集尽头的一户破茅草屋外听到里面传来幽幽的哭声,声音断断续续你也不知道屋内人他哭了多久。茅草屋的门纯粹就只是起着一个装饰作用,陆青旗把门扒开,里面是一个12岁少年,面前跪的人面部已经出现了尸斑,看年纪大概是他的父亲。
陆青旗手上也没有钱能拿给这少年买一个棺材好好为他的亲人安葬,陆青旗为孩子在市集买了一张大布又找了一个脚夫,把死者草草裹了裹带到镇子外入土埋葬,陆青旗就只能帮人家做到这样了,她问12岁少年有没有什么父亲生前的贴身之物,可以烧给他也让他安息一些。少年听之,从床底捡起一本泛黄的书,他说这个是父亲自己写的“兵法”。
男孩说他名叫霍冰,父亲霍坚本是中原雍室的三品将军,刚刚入朝为将的时候,他几乎还大字不识一个,后来勤勉自学,识字之后又用了三年时间写完了这部属于自己的“兵书”。几十年来随身不离、视若珍宝。凭着这部兵书上的思想被雍王重视,霍坚正式晋升成了一品大将军。后来有一年,霍坚带兵征讨匈奴,不料自己的副将带兵意图包抄匈奴后援却反被匈奴所俘,副将无奈不愿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尽数被杀,他们士兵中很多人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等着战争结束他们回家。副将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选择了投降匈奴。
霍坚向中央报告这次事件并以兵力短缺为由向雍王请求停战。霍坚班师回朝、回宫复命,雍王命他稍作休整尽快募兵,务必捉拿叛军,就地正法。毕竟是多年跟随自己的副将和士兵,霍坚不认可他们的行为却也并非不能理解,他向雍王请求可否带他们会共接受处罚、饶他们不死。雍王本就对霍坚请求停战心存怨怼,见霍坚竟然还敢替自己的属下叛军求情,本就是他管理不力……越想越气,竟一气之下剥了霍坚的大将军职位,将他放逐匈奴。“你若是这么喜欢为这些叛徒说话,你便去陪他们好了。”
自此,霍坚霍冰二人来到了匈奴。那副将投降了匈奴之后,被匈奴的单于拜为百户侯,也算是过上了相对滋润的生活,见大将军霍坚因自己的原因被贬斥在此于心不忍,向单于力荐霍坚的才华,单于有意拜霍坚为将,却是霍坚数次不从,他永远就只是一一句话来拒绝:“我本为汉将”。
几年的时间转瞬而过,匈奴单于也不再执着希望霍坚能为他所用不再找他,副将给了霍坚一笔钱,他能明白这位曾经的大将军的心情,这里是匈奴,是他报国梦破碎的地方,他给了霍坚一笔钱,让火箭往南走,到一个相对太平的没有战火的小城镇过自己平和的生活,不管怎么说他没有了事业,还有个儿子。
就这样,霍家父子二人来到了雁栖镇,飞了那么久的大雁终于就要找到一处树枝安静栖息了吧
后来,霍坚得了很重的病,为了治病,家里的钱全都花完了,他们从原来的小平房里出来搬进了茅草房,却始终没有让病魔可怜他们,三日之前,霍坚去世。
“那霍冰有想过你的未来如何过活吗?”陆青旗问。
“父亲去世以前曾教过我读书写字,也给我讲过他书里的一些兵法思想,我可以去外面代笔写写书信挣钱。”霍冰说道。
“那你想不想把父亲的这本书留下来”陆青旗问道。
那霍冰闻之露出一种向往的表情,却随之黯然道:“可这是父亲最珍视的一本书,我本应该烧给他。”
陆青旗摸摸霍冰的头,“那还不好办,你先努力学习学习父亲书里的各种兵法思想,霍大将军想把它写下来,虽然很珍视它,但也肯定是想让它可以让自己的后代了解学习,让他们长久流传下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本书都认认真真的学完,把书里面所有的兵法思想都学会了,再看要不要烧给他,这才不会枉费霍大将军的一番心意啊。”
霍冰呆呆地望着陆青旗,过了一会儿,眼中竟布满了泪水,他用力点点头道:“好”
“或者有一天你学成了,也可以像霍大将军一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陆青旗说道。
霍冰撇撇嘴,说道:“那我也不会为雍王朝卖命了,这样的王朝、这样的皇帝不值得。”
“那也没关系,有能力者总有出头之日,或许以后我发达了,我还回来带资请你出山呢。”陆青旗说道。
霍冰很难得的展露了笑颜,“那我们说好啦!拉钩!”他伸出手,那双手有着本来22岁的陆青旗都不曾有的来自生活的侵染的沧桑。
陆青旗想起她曾经读过的几句博尔赫斯的诗:
我也是一把剑的回忆,
是弥散成金黄的孤寂的夕阳、
阴影和空虚的缅想。
商队第六天到了匈奴帝国最边陲的小市集,待到他们到了匈奴,已经是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