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像诈尸一样,仿佛是已经死了一回,停掉的心脏突然恢复跳动,空气再次吸进鼻腔,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程真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得出来,底下不是沙子,而是石砖。她往自己身上摸了摸,还能摸到些沙粒,不过不多了,氧气瓶不知道哪里去了,包也找不到,所幸刀还在,一摸口袋里,还有只小号手电。电池是新的,放进去之后没怎么用过,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
有光,她就安心多了。人对黑暗的恐惧是发自本能的,在还没有火的时候,远古的人们只能在白天活动,夜晚是野兽的活动时间。就算有了火,有了灯,人类的潜意识里,夜还是夜,夜晚就是比白天要危险一些。
小手电的照明范围很小,也就几步路,不过这就够了。程真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的甬道上,两侧石壁都很高,最顶上有一些小的人佣,就像石柱一般和头顶的砖壁相连。因此甬道并不是密闭的,给人的感觉多少好一些,不过却没有任何光透进来,外面似乎也是一般黑。程真跳了几次,也扒不到沿。她努力照人佣,脸还是不甚清晰,但能看清并不是人形,是人面兽身。她认得,这是镇墓兽。难不成,这是座墓?眼前这是墓道?那也没见过拿镇墓兽当柱子用的啊。而且每隔了半臂距离就有一只,虽说略有差别,但都一样。总觉得有些在意,程真把脚踮得好似芭蕾舞演员,努力想把尾部照清。当她隐约看见最后分很多瓣的鱼尾时,脚腕猛地一拐,踉跄坐在了地上。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说镇墓兽并不确切,准确的说,是镇墓兽的祖宗。《山海经》里叫天吴,史书里也有叫虞的,但比较熟悉的名字应该是开明兽。几千年前的文明里,图腾是不容忽视的一方面,当时各个部族都有各自推崇的图腾神,开明兽就是其中之一。和开明兽渊源较深的是夏,再后来吴人也是奉为神明。但夏与吴时间相距甚远,所以这究竟是哪里。
甬道很宽,从一边的墙边根本照不到另一边的墙,走在中间,两边都摸不到。这种情况下,只能沿着一面墙走。程真知道一个理论,走迷宫沿着一侧走,最后一定能走到出口。当然,这里说的是普通的单层迷宫,且开口在边缘(根据拓扑结构,多层,回形迷宫,还是会造成死循环)无论迷宫内部结构多复杂,但说白了,外墙还是可以拉成直线。入口必然连接出口。虽然不能确定这里是迷宫,但能靠着一面实物,心里比较有底气。
看大小材质摸手感,这砖壁用的应该是空心砖,空心砖在现代建材里也还保留着,历史十分悠久,可以说是最早的砖的发明了。空心砖质轻,但抗压能力并不弱,保暖,隔音也好,尤其适用于高处建筑。砖面没有什么复杂的雕刻,只是一些菱形几何图案,倒也完整精致。而脚下的石砖似乎是不一样的,质更硬更实,每块都是等宽。比较精巧的是,砖上的浮雕并不居中,而是两块砖上下各一半,以衔接处为轴。全部是人面,喜怒哀惧四相,而第五张,却是闭眼的,嘴角的弧度十分诡异,看得人不舒服。程真一手摸着壁,手电照着脚下,谨慎地朝前走。
没有尺子,没法精确丈量距离,程真尽量每一步都迈统一大小。五张人脸有规律的出现,每次看到闭眼的那张,她就知道自己差不多走了多远距离。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哪里有机关暗道之类的,踩都不敢踩实,生怕一脚踏到松动的。但时间久了,反复反复反复,人也麻木了,身上所有设防都降低了。
甬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她手腕上的表不知道还准不准,不过还在走,她居然连续走了两个小时了。真的那么长吗?也不是不可能,但看着这明显有暗示意味的反复图案,程真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一、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三、路是真的长,还是她有东西没发现?四、是物理问题,还是鬼怪作祟?
前两个问题暂时没法考虑,但第三个问题倒是好解决。只是身上能用的东西太少,她只能用刀隔开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来,系成一个圈,摆在了路中间。然后她重新开始像前走,这一次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条。
所以,她回到了原地。
如果有直角转弯就算她感觉不出来,但地面的线也会看得出来。难不成是圆?她只顾着盯地面,手电视距又不远,如果是很缓的圆,石壁的角度也有意为之,是很难发觉。整条甬道真的是一个密闭的圆?她不死心,换了另一面墙壁又走了一遍,但实打实没有任何岔路。那么问题就转到了第四个,是真,还是假?
上下都有石板,只有那么点间隙,别说赛个人进来了,大点的狗可能都不行。要真是密闭的,她是怎么被放进来的?这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做到了吧。
只可惜她身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就算有鬼怪也看不出来。不过程真也没想往那边想,鬼怪特意把她带到这么个地方,也太绕圈了。她更愿意相信,一定是有问题,她没发现。
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程真开始想解决办法,眼下只能一块砖一块砖摸过来,但她不是什么破解机关的专家,要果真有机关,有一便有二,备不住反倒身处险境。更何况,还有可能在她碰不到的地方,那些开明兽随便一只,她也是摸不到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破掉。俗话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她从小就不是心性特别好的小孩,没办法,本也没过过几年好日子。她静不下心去玩那些益智类的游戏,魔方一次都没解开过,更别提那些几连环。每次转着转着着起急来,就直接把魔方拆了,然后再组成每面一样的。她始终觉得自己就是不够聪明,但也知道只要去问问会的人,是有窍门的,但她也不愿意问。说到底她还是觉得那些东西不重要不学也罢,只要自己能达到目的就好。
放到眼下的状况,最快的方法是……砸了。
只是空心砖虽是中有空洞,但并不薄,而且因为抗压小,自重反而大。她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工具,砸碎谈何容易。不过,如果她的方向是对的话……程真开始一点点摸着墙壁的砖,摸完一边,又转去摸另一边。果不其然,她摸到了一块砖石温度和其他的不一样,虽说不是那么明显,但真的去感觉,还是感觉得到。她抬起拳头敲了敲,声音也不一样,很空。她勾起嘴角笑了。
倘若不是鬼怪作祟,她是被人为放进来的,必然是要有机关。她来回走了这么多次,都踏不到,基本可以证明机关不在下面。她的推测,机关在顶上的可能性更高。这个地方,虽然看不到外面,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越想越觉得类似于古塔的结构。楼梯在中央,衔接着每一层的观景台,而观景台就是一个圆。区别就在于少一个开口,一个楼梯。古代要盖一个古建筑,且是高的建筑,全部是靠人力,那时候又没有升降机起重机,要是机关在够不到的地方,工人在里面封死了砖,就等于把自己困死了。所以密闭一定是假象,楼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有可能,在外面。工人出去之后,从外面用假的东西把开口补上做一个掩饰。这就说得通了。
可惜单靠她手的力气还是不怎么敲得动,只能感觉到一些震动,她铆足力气,用刀敲使劲儿敲。比想象中要脆得多,很快就开始大块往下掉,程真摸了一把,手一搓就碎了,应该是用特殊的沙土混合的,但黏性不高,没有烧实。见这样好砸,程真也不再试探了,干脆助跑用身体关节去撞。她以为这应该就是个刚刚好能钻过人的洞,不会太大,没曾想低三下撞过去,从中间到脚下几乎半面墙一下子就溃散了,她一个猛子就摔了出去。
外面并没有如她所料有楼梯,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尖叫着,手电也脱了手。耳边的风都是混沌的,不像别人说的从高处掉下去风声凄厉。人的下落速度是很快的,几层楼也是“啪啊”,除非是跳伞的高度,才有可能是“啊啪”。但程真却也觉出长来了,明明做好死的准备闭上了眼,却又因为疑惑怎么还没落地睁开了。就在她睁眼的瞬间,她看到了一束照向她的光。说时迟那时快,一根绳子朝她丢了过来,抽在她身上还挺疼的,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绳子,用手臂死死绕住了。绳子一点点往上拉,手电关了上面也是黑不隆冬的,她的手表有一点点夜明功能,她伸过去照到那峳的绿脸,笑了起来。
那峳把她拽上来,等她自己能扒住时候就撒手不管了。她用了吃奶的劲儿爬到平地,也不生气,伸手推了那峳一把:“我以为你挂了呢。”
“我也这么以为。”那峳有气无力答她。
那峳也以为这女人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被丢在什么其他地方,于是也压根没找她。一个人在困境里,不能一心等别人来救,要先自救,这是他不变的准则。至于能不能救人,他做的又不是救死扶伤的工作。在这世上活着,能保证不害人,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他万万没想到,程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来。他们是有相同思维模式的人,这个发现让他格外地震惊。
“看来你也发现了。”程真看着面前破掉的砖墙,又环顾了下周围,“你醒来就在这儿了?还是说你又没晕?”
“醒来就在这儿了。我是先发现这面墙不对劲的,不过砸开以后也没有收获,所以还在考虑别的。你的出现已经让我知道,我考虑的是错的了。”
“说来听听。”
“我一直以为这里会是一个类似莫比乌斯带的原理。我知道还有其他的楼梯,但我以为所有的楼梯会以各种角度拧在一起,总会有交点。但我错了,原来真的是平行的。”
程真点了点头:“不过莫比乌斯带还原到建筑上还是不可能的。依我看,这应该是个大型建筑物的上端,国外不是有很多宫殿,上面有一层一层的走廊吗?历史上在这一带出现过的诸国民族,现在推算起来很多已经属于外国,倒也不足为奇。”
“理论是一方面。现在有个最重要的事还不清楚,所以一切都还只能是奇怪。”
“什么?”
“如你所说,这是某座古宫殿,它的位置究竟在哪儿,我们是怎么来的。”那峳突然把领口扯开,露出一边肩膀。程真皱了皱眉,刚想说你干嘛,他昂了昂下巴,“你仔细看,上面那个洞像什么?”
在那峳肩头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坑,有些已经豁开,留了点血,有些只是印子。再仔细看,他的衣服上也有洞。明明白白的,是齿痕。而且是大型动物的齿痕,但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力。
程真开始在自己身上找,最后是在左腿上找到了差不多的齿痕,不过可能因为这个位置肉多,豁得更厉害。她之前居然一直没感觉到疼,现在看起来倒有些触目惊心了。
“是动物,把我们带进来的?这么大的动物,居然不食肉?”
“除非是人饲养的。”
“饲养?狗?狼?还是……”
那峳摇摇头,面色一直很凝重:“恐怕都不是。眼见为实,猜测也没有用,我们现在得想怎么离开这儿。只有一个办法姑且能试一试。”
程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个办法是什么,她不是不知道,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可当她朝下看去,一片地狱似的黑暗,还是让她窒息。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下面肯定不是一般的深,程真想到自己刚刚已经坠了这么久,竟还不见底。这样贸然跳下去,除非底下是水,不然必死无疑。可确实,待在这里,结果一样。
那峳站起来,点了一只火折子,向下扔去,竟很快没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他砸下一块砖向下丢,也没有落地的声响。他又拿出一根跟像撬杆一样的东西,张开双臂一动不动站了会儿,只见那根铁棍自己转动,头部直指中心的黑暗。
“这底下肯定有东西。”
“你是不是盗墓的啊?”程真知道那玩意是用来找龙脉的,有叫它寻龙尺的。
“不是。”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来历还是不愿意多说,程真努了努嘴,站了起来,双手在头顶撑了个圆,使劲儿伸了个懒腰。“成吧。”她点点头,“那我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