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衰开始之后的第一百零八日,乔临破境之地的周围,依旧还存留着许多人。道七自是不用说,从乔临开始破境到现在为止,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里。羽晴也只是偶尔离开,之后便马上又回到了这里,仿佛守着宝藏一般守在这里。
洪原则是早已不见了踪影,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洪族的大半跃灵境,以及羽族的一半跃灵境。据说是发现了某个兽王的踪迹,准备趁现在天地间的能量粒子尚且稀疏,不足以支持兽王正常活动的大好机会,去消灭兽王。这些离开的人,便是去做消灭兽王的准备了。
却说乔临的意识随着那银光冲入的躯体,并不是他那正在渡灵天三衰的躯体,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跨越了时光,冲入了灵能暴动时在羽族藤屋中盘膝而坐的那副躯体。
更让乔临无法理解的是,在他的意识冲入那副还在灵能暴动的躯体,意识入主躯体短暂的失神之后,再睁开双眼,便到了身衰开始之后的第一百零八日。
羽晴等人是不会知道乔临的意识渡过了怎样的旅途的,他们只看到天空直通天外的那个大洞慢慢的愈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天外气息的灌注这么快就结束,道七和羽晴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乔临是破境失败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渡过灵天三衰;在他们所能知晓的传说中,以往这么快就结束天外气息灌注的人,没有一个是成功者。
大洞愈合之后,半空之中将乔临包裹在内,萦绕着天外气息的光茧就碎裂开来,化作了一阵光雨融入了原本被包裹其中的乔临躯体。
虽然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但乔临的心神却没有就此安定下来,反而是蓦然隔世之后的愈发迷茫。在灵天三衰把他带入的那个世界待了太久太久之后,乔临本已把太一城的一切当做了一场梦。可如今,却又回到了这个应该是只存在于梦中的虚幻世界。
而无论是哪个世界,都给他一直既真实又虚假的矛盾感觉,这让他陷入深深的迷茫于自我怀疑之中。
在光茧化为光雨融入乔临的躯干之后,虽然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与众不同的灵天三衰,已经结束了,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的体魄、神魂、真灵,已经确确实实,踏入了掌天这个崭新的层次。
光茧碎裂的同时,乔临那蜕变之后的神魂,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扩大着魂念的笼罩范围。从自己所在的周围一个个用仿佛朝圣般目光望着他的那些跃灵境,忧心忡忡的道七,疑惑不解的羽晴,一副复杂神情的洪启;到太一城中形形色色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建筑,再到城中隐藏起来的战争兵器,都没有让乔临的魂念有一丝波动,他只是像个旁观者一般,任由自己的魂念在这片大地上肆意延伸着。
直到,正在军备部中忙碌的夏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魂念中,他那已经淡漠如死寂荒漠的心海,猛的荡起了大片的涟漪。那些在他化身银光的漫长岁月里被他遗忘的情感,也开始如涌泉般,喷涌复苏而出。
随着那些情感的复苏,乔临的心神才终于坚定下来,回到了当下身处的世界,暂时压下了那些迷茫与怀疑。夏白的存在对于乔临来说这种特殊的意义以及不可思议的影响,是道七无法理解的。
乔临的魂念继续向着距离太一城越来越远的地方延伸着。一群群的厄兽,一只只剿灭厄兽的队伍,大地之上模样大变的山河海洋,这个星球中正在发生的一幕幕在乔临心神中不断一闪而过。
魂念的笼罩范围还在飞快的扩大的,不仅在大地之上,更是向着大地之下延伸着;但像是有什么在阻碍一般,魂念在大地之下的延伸十分的艰难与缓慢,这倒激起了乔临的兴趣,他开始集中精力,竭力将魂念向着大地之下延伸而去。
大地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在乔临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是向往了,如今他有了一探的能力,自然是想要去看个究竟。
泥土,洞穴,在地下栖息的厄兽群,岩石,乔临的魂念竭力的向着大地之下延伸着。在延伸到某处之后,似乎是触动了什么,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他的魂念引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位置漂浮排列着八十一块发散着令人目眩神迷光芒的菱形水晶,而这八十一块水晶组成的阵列中,在最外层边缘的一块水晶与其他水晶比起来,散发出的光芒很是黯淡。
除去这块黯淡的水晶,余下八十块水晶分别被两股不同的气息的占据着。其中占据了小半数水晶的那股气息,则是给乔临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玄九的气息。
“能做到这个地步,你真的很让出人意料。你的魂念再往下延伸一点,就会把规则彻底惊动;我为了慢慢麻木掉它的感知,不惊动外面那些监控者,用掉的几十个纪元,也就都付之东流了。
不用自责,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道歉,只是想请你,把这个星球让给我。这个星球上,只有你和我有能力,在不被外面那些监控者发觉的情况下,取代掉规则。做为交换,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玄九的声音顺着乔临的魂念,突兀的直接传进了他的心神之中。
“我好像,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傅的吧”乔临回音道。玄九这一串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玄九对自己的立场究竟如何。
“称不上,那只是一场我和冬无光的交易而已。他不把我慢慢蚕食取代规则,占据这个星期的事情告诉外面的监控者,做为交换,我要把我的传承给你。”玄九说道。
玄九的这番魂音让乔临对他原本的那份感激之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在乔临心中,其实一直都把玄九当做自己的师傅。可如今玄九居然告诉他,一切只是一场交易而已,这让乔临对玄九的感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虽然他心底依旧是有些感激玄九,但感激之外,更是多了许多怀疑与失望。
“冬无光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选中我去终焉之始;什么看守都是假的吧,终焉之始,即使没有人看守,也没人能找到在哪里”乔临问道。
“一开始,我以为冬无光是监控者的人,是敌人,可后来他做的一些事情,让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他是哪一方的人,又想做些什么,我没有答案给你。选中你,是规则做的,至于为什么选你,在我从规则的记忆中获取到的信息里,是因为幕后的存在卜不出你的命格,看不到你的气运,你就像不存在一般。
因为你这特殊的命格,背叛者觉得你更有可能激发出时祖的传承,所以就选了你。而让你看守终焉之始,是为了让你更快的成长,以期你在某个瞬间,激发出时祖的传承。”玄九答道。
“背叛者,是什么意思”乔临接着问道。
“这些东西,你现在也有资格知道了,即使我不说,之后也会有别人告诉你的。这要从我们的先祖,时祖说起。时祖之前,各个修行体系只有十一境,后来时祖横空出世,生生创出了第十二境。在时祖以前无古人的第十二境结束掉百族战争,将不死族封进星墓,又以星墓为中心重塑原初大界,将原初大界分为四大星域之后;他又突破了第十二境,到达了原初大界所有生灵都无法想象的第十三境。
再之后,时祖便离开了原初大界。在时祖离开原初大界之前,忽然又有所悟,为他的血脉族人也就是我们,留下了一个传承。以时祖的强大程度,这个传承自然招致无数存在的垂涎。但慑于时祖的强大,以及时祖为原初大界做下的巨大贡献,并没有谁敢去做些什么。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漫长岁月之后,时祖也没有再现于世间过,于是对于一些古老存在来说,时祖的威慑力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淡;而新崛起的强者,也只是听着时祖的传说,对时祖的强大没有一个真正的认知。于是,一些人就开始动起了心思,但碍于我们东域的域主赤尊定下的域法,依旧没有人敢去做些什么。直到,背叛者的出现。百族大战之后,族中的强者尽灭,那时的背叛者以仙王境而居于族中的最强者。
就是这个本该保护族人的最强者,在苦寻时祖传承无果后,为了得到传承,却背叛了一族。
这个背叛者向以星游族提出了一个计划:囚笼计划:他把一部分族人交给星游族,让星游族在这片古宇构造一个小轮回,在这些族人身上不断实验,以期有人能够满足激发时祖传承的条件,进而得到时祖的传承。
与这个计划同时提出的,还有一个交易,星游族负责计划的实施,背叛者保证这个计划不被域法队发现,星游族得时祖传承,背叛者得到激发出时祖传承的那个人。
星游族同意交易之后,背叛者就制造了一场意外,控制一部分族人移居其他古宇,以古宇崩坏为名将这片古宇暗中交给了星游族。可笑的是,这个背叛者在原初大界还颇受尊重,以族名为王名,被称为,时王。”玄九回道。
仿佛与规则同化了一般,从玄九传来的魂音中,乔临感受不到一丝对背叛者的愤怒。他暂时压下心中众多的疑问,试探的问道:“你,现在还是你吗?等到你取代了规则,是你变成了规则,还是规则变成了你?”
玄九的魂音没有再马上传过来,良久之后,乔临的心神之中才又响起了他的声音:“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虽说掌天境中真正的强者都会入主一颗星球,便于感悟法则,但他们入主的也都是些无主的星球。而我却是以残魂之身入主一个大空境存在亲自改造出的一个规则体,不可能再保留完整的自我,随着与规则同化的加快,我的情感会慢慢消失,通向更高境界的修行之路,也会彻底断绝。”
玄九的回音,让乔临感到一股直沁神魂的寒意。如果变成这副模样,那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乔临不禁再问道:“这样的话,那你即使取代了规则,还有什么意义呢”
“等到我取代了规则,就可以把族人们从这一纪元又一纪重复的毁灭中解放出来了。虽然在取代规则的过程中,我会慢慢失去情感,但监控者也不会发现曾经那个听命与他们的规则,已经悄悄被换掉了。而在完全失去情感之前,我会给自己下达一个指令:保护曾经的族人。如果这一切能够成功的话,我们的族人们,还有你,就能摆脱那一纪又一纪可悲的命运了”。玄九的话让乔临有些动容,即使他觉得那些人并不值得玄九做到这个地步。换做乔临,他只会去保护那些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人如何,他是绝不会如玄九这般宁愿舍弃自己也要去拯救的。
乔临有些为玄九惋惜,他想要劝下玄九:“即使你真的做到了,也只是暂时解放了他们而已,等到真正的幕后发现,你做的一切不还是徒劳。”
“不,并不是徒劳。原初四大星域,各有强大到足以镇压一域的域主统辖,我们东域是除去北域之外星域秩序最好的一域;有赤尊域主颁下域法,又有域主座下三弟子云言建立域法队巡查四方。而在域法中,星游族在这里私设小轮回是大罪,只要这里的事情让域法队发现,基本上星游族也不敢在域主面前放肆。”玄九回道。
“别说这个星球一直在监控之中,即使这片古宇都被封闭,你又怎么让域法队发现?”乔临继续说道。
“还记得你在昆仑虚吸收终焉之始余留下来的能量时,自称为“七”去给你传话让你去九魂渡拿一样东西的那个老人吗?他其实并不叫做七,而是叫做奇十一。不过他其实也没有骗你们,只不过耍了一个小花招,跟你们交流的时候,用了一种你们不知道的古老语法。东域域法队分为奇、衡、轩,以及槊这四队;他便是奇队之人。”玄九说到这里,乔临忍不住就想要去质问一些东西。
乔临不明白,既然域法队的人就在这个星球,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的任由一切发生着。难道东域的域法,也像这个星球中的一些所谓的公法一样儿戏吗。
尽管乔临最终也没有问出口,但感受到乔临魂念突兀的异常波动,玄九也是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要急,听我讲完。奇十一原本并不是奇十一,他也只是这星球中亿万可悲生灵中普通的一个而已。那要从第三秘纪开始说起,因为这一纪,发生了一件只能成为秘密的事情,有域法队的法使死在了这片古宇:背叛者带出去的那部分族人中,一个族人破境入仙境之后,摆脱了背叛者的束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上一代奇十一。
因为牵涉到星游族这样的大族,上代奇十一没有敢去随便上报,而是依据那位摆摊控制的族人所给的古宇大门坐标,以域法队秘术潜入了这片古宇。就在上代奇十一潜入这片古宇不久,那位族人摆脱控制的事情就被背叛者发现,上代奇十一进入这里的事情也随之暴露,星游族留在这片古宇中的所有巡查者开始对上一代疯狂追杀。
在上代奇十一进入这里的事情被发现之后,这片古宇的封印就被强化一遍,他没办法把这里的信息传递出去,更没办法用破界秘术再逃出去,最终在围攻之下,神魂溃散,一缕魂火流落到这个星期,遇到了这一任奇十一。这一任奇十一感受到那缕魂火中的强大力量,便起了吞噬之心,最终却吞噬失败,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了这一任奇十一。法使被杀是大事,为了防止被追查到,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煌把除了背叛者之外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存在都灭了口。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奇十一有什么用,恰恰相反,他域法队法使的身份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等到我取代规则掌握了这个星球,就可以他们构造的小轮回中弄下一些证据让奇十一带出去。
至于他怎么出去,云起的那把大雪刀,便是能够无视封印从古宇之外而来的奇物,到时我会用秘术回溯大雪刀之上的时光印记,让大雪刀带着奇十一再走一遍它来到这片古宇的路线。一旦离开这片古宇,奇十一就能够用域法队特有的方式联系到其他域法队的人。到时这里的事情,背叛者就再也瞒不住了。”
让玄九很是意外的是,在他讲述了这么多秘辛之后,乔临的魂光不但没有出现为之震惊的波动,反而从之前的躁动平静了下来。他暗暗的有些赞许乔临的定力,其实乔临也并不是定力强,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已经变得麻木了。对于如今的乔临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震惊不震惊了,有的只是他相信与不相信。
沉默了片刻之后,乔临再次问道:“如果时王和煌在域法队来到这里之前,就毁了这里怎么办?”
“所以我其实是在赌,赌奇十一能够在被煌发现之前,带着域法队中的强者来到这里。毕竟,我们太弱了,即使煌不出手,随便派来一位神王或者仙王,我们都毫无还手之力。与其一纪又一纪的重复玩物的命运,不如倾尽全力,赌上这一次,我赌的是这个星球上人的命运,更是我们时族,全族的命运。”玄九毅然决然的回答道。
有那么一瞬,乔临也被感染一种热血的情绪,他也想要豁出一切,去和那些把他当做玩物的存在去战斗,去流干自己最后的一滴血。但也只是一瞬,那么一瞬之后,他就清醒过来。
乔临很清楚,虽然在这个星球之上,自己已经是数得上的强者了,但如果这个囚笼之外,自己终究是太弱了。
不提只有时祖一人迈进的那高远不可及的第十三境,单单说凡灵元这三阶十二境;他连一个灵阶的掌天境都还没有真正到达,又何谈去和仙境九重的仙王时王的交手,更不要说去怎么面对煌这位动辄便是焚星煮宇的大空境存在。
思虑及此处,乔临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原本的他,只想能够拥有在这个星球上守护想要守护的人的能力。而如今的他,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他要像竭尽全力去解放族人的玄九一样,竭尽全力去变得比煌更强,能够真正的去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忽然,玄九急促的魂音传来过来:“规则要醒了,快离开这里,记住,不要修行任何可能来自冬无光和普陀的功法,那是煌特意改造过,用来控制你的。”
没等乔临将腹中越问越多的问题最后再问出一些,在玄九的魂音刚刚落定之后,他的魂念就被排斥出了那片奇异的空间,飞快的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