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株跪在祠堂前,目光空洞的看着面前的程家列祖列宗的牌子,面上无悲无喜。
忽的身后的门开了,来人踮着脚走过来不敢发出动静,把手上的食盒放在林株旁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您晚上没吃饭,老奴给您送了点吃的,您先吃点吧,好歹垫吧垫吧肚子。”
林株摇了摇头,把食盒往旁边推了推,示意余嬷嬷坐这儿,“嬷嬷,你是从将军府和我一起来程家的,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在这府里,再没有比你更亲近的人了。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能对何人说起,思来想去,也唯有与您可说上一道。”
“老奴怎敢!”余嬷嬷有点惶恐,急忙摆手,“您是主,我是仆,我怎能和您坐一处。”
听到余嬷嬷这样说,林株也不再强求,从小余嬷嬷就照顾着她,后来等她要出嫁了,她娘不放心,就让余嬷嬷跟着她一块儿进程府,这么些年来,她们俩的情分,早已不是普通的主仆可比的。而余嬷嬷的性子是个好的,她从不借着这些情分在外作威作福,一直谨守本分,做事最是让人放心不过了。
余嬷嬷低着头等着林株说话,林株不说,她就在一旁默默等着,想着林株必是要说今日的事了,她想着等会儿该如何劝慰夫人,让她不要那么难受,甚至想告诉她…
“余嬷嬷,”
“哎,老奴就在这儿,”余嬷嬷赶紧应了声,“夫人您有什么话就说吧,老奴都听着在,您…千万别憋在心里边,这人啊,有时候越憋越难受。”余嬷嬷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人。
“嬷嬷,我不明白,”
林株的声音轻轻的,如一阵风吹过,带些湿意,“当朝的历任皇帝,后宫都只有一位皇后娘娘,我爹只有我娘,甚至这程府里,程老侯爷,这辈子也只有老夫人一人,大房和三房后院也干净的很,为何…为何,他与他们不一样。”
林株是真的不明白,当朝历任皇帝都是重情之人,后宫都只有一位皇后,虽没有要求他的子民家里不得纳妾,但圣上的心意显然是风向标,每次官员的调动,升上去的必然是后院干净的,久而久之,大家心里都清楚了,想要入圣上的眼,必须得作风优良啊,别说纳个妾了,就是出入那烟花之地,都得做冷板凳咯。所以在当朝,地位越是高的人,越不敢好弄女色。
所以林株真的不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程阔之为何和别人不一样呢,他纳妾,他喜好出入烟柳之地。程老夫人有时候责骂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不以为然。
有一次还嬉皮笑脸的对程老夫人说道,“家里已有大哥和三弟,大哥喜武,三弟喜文,家里的前程有他俩就行了,我既不喜带兵打仗,也不愿在那朝堂之上左右逢源,我既不需往上爬,怎的还守着圣上的规矩。”
气的程老夫人又要拿手里的拐杖打他,旁边的丫鬟婆子媳妇又是拉住好一通劝。
后来,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知你是个好的,委屈你了,你放心,你是我的好儿媳,我定是向着你的,我护着你,没哪个狐媚子能越过了你,你永远是我程家的正经夫人。”
林株明白,程老夫人管不住程阔之,这是在向她保证,正房的位子只会属于她。
“可是啊,”林株想起这些,嘲讽的笑了笑,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啊,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若只是为了一个正室位子,她何必与他吵闹那么多次呢。
余嬷嬷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犹豫片刻,终究是咬牙说出来,“夫人,您…干脆和二爷和离吧。”
“这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这二爷委实太过分了,从前他纳妾,您吵过闹过,最后事情还是成了,这次他直接把一个外室带进府,生的女儿又与霜姐儿一样大,这是在把您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您是将军府的嫡亲小姐,将军和夫人最是疼爱您了,您若是想和离,他们定是会为您做主的。”
“其实将军和夫人早就嘱咐过我了,他们知道您性子倔,就告诉我,若您在程府实在不痛快,我就告诉您这些,您和离了还有将军府做您的后盾呢,他们一直在记挂着您。”
余嬷嬷是真心心疼她家夫人啊,她是看着夫人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简直是把夫人当女儿般疼爱的,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急得嘴巴起了好几个燎泡。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林株就算不做这程府的夫人了,她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到时候再找个如意郎君,也是使得的。
林株听了心里头万般念头闪过,最后也没有说要和离还是不要,在余嬷嬷的帮助下颤着两条腿站起来坐在余嬷嬷拿来的垫子上。站着总比跪着强,这大晚上的也没谁过来看守她,她何苦亏待自己。
余嬷嬷最后走的时候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又想着林株还没表态她最后要如何,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心下想着该给将军府递信了,这次万不能再让小姐受委屈了。
第二日,程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碧绿过来行了礼,而后告诉林株老夫人已经撤了她的禁足,现在请她去正厅,老夫人在那儿等着呢。
林株走到花园的假山旁时,一个人早已在那儿等待着了。
“二爷,”碧绿瞧见了是程阔之,赶紧行了礼。
“你先去老夫人那儿,等会儿我与二夫人一起去。”程阔之朝碧绿说道。
“是,”朝二人行了礼,碧绿赶紧离开,边走边想到刚才见到的二爷,面容憔悴,又想到二夫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都叫什么事哟。
“株儿,”程阔之深深的看着林株,昨晚因着那些事,他一夜无眠,现在他的眼睛底下,都是一片青的。
林株早在看到他时,神情一下子冷下来,程阔之踌躇的说道,“…愉娘,她跟着我这些年,在外头带着孩子,也没要求过什么,这次,也是媛姐儿大了,快许得人家了,我总不得看着我的女儿没个身份嫁于一个普通商户…”收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林株看他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程阔之也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过分了,可媛姐儿也是他的女儿,他可以对一个外室冷酷,却对亲生女儿到底是冷不下心肠的,尤其是前几日愉娘向他哀求,她可以不要名分,但是女儿没有侯府小姐的名分,往后嫁人也要低人一等,所以他才会带着两人回来。
可看着林株冷冷的眼神,他又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次是他伤她太深,以前他做了什么事,她不高兴也不会像昨日那般闹,他从没见过她那般模样,绝望,心如死灰…就这么一夜,她就苍老了好多,以往她保养得好,像个才二十岁的姑娘,现在看,那些风霜,疲惫,眼角的皱纹,都爬了上来。
他心口有些涩有些酸,看着林株道,“株儿…你原谅我,就这件事过后,我不会再纳其他人了,不会再有了…”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有忐忑有不安,直直的看着林株,想着她能告诉他,她愿意原谅他,以后他们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可以啊,”林株轻轻的说道,程阔之心下一松,随后林株的声音又响起,“那么你把那对母女处理掉,”程阔之心下又一紧。
“愉娘可以交给你任意处置,但媛姐儿毕竟是我女儿,我…不能不顾她,”程阔之眼里有着不赞同,“其他都依你,媛姐儿不行。”
说着想去拉她的手,林株一个侧身躲过了。
“如此…”林株直视着他,“我们和离吧。”
“绝对不行!”程阔之一听,猛地回绝了,“绝对不行,我不和离,”她想和离去哪里,她是他的夫人,不能和离…
程阔之眼底带着哀求,“我不会和离,除了和离,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和离,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们早就是一体了。”
“还有霜姐儿和洛哥儿,他们还那么小,你忍心让他们没了娘吗。”
林株又不懂他了。
以前她也说过和离,可每次,程阔之都是不肯,为了不和离,他给她赔礼道歉,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最后直接使出杀手锏,一提出两个孩子,她的心就软了一半,再加上她对她的爱意,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他如果爱她,为什么要纳妾呢,为什么总在外招惹别的女人。如果不爱她,每次在她生气的时候又拼命哄她,伏低做小。
她真的不懂。
垂下眼眸,挡住眼底的思绪,林株走在前头朝正厅走去,“走吧,老夫人在前头等着我们在。”
程阔之赶紧跟上。
正厅里,程老夫人眯着眼喝着茶,碧绿已经告诉她了,程阔之现在和林株一起在花园里,所以她也不急着两人快点过来,她巴不得两人多多相处,最好是哄的林株消了气,这样也省得她一个老太太出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