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仙儿觉得,自己被绑在了石棺上,沉入了湖底。
湖水仿佛重逾千斤,昏黄而凝稠,如同虫子般从七窍中灌入四肢百骸,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头疼的仿佛将要炸裂开。
透过湖水,仿佛天幕的彼端,她能看见一间小房间里,一个小姑娘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她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眼熟,湖水的压得她昏昏沉沉,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小姑娘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夫人一截蜡烛走了进来。
映像隐隐绰绰,贾仙儿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头痛逾演逾烈,似乎蔓延到了脸上,她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的疼。
那个妇人背对着她站着,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姑娘,贾仙儿看不清妇人脸上的表情,她突然很想让妇人转过身来。
妇人似乎正小声的絮叨着,贾仙儿努力的去听她在说什么,只可惜湖水堵住了她的耳朵。
不行,头疼的快炸开了。
突然,那个妇人全身压在小姑娘身上,一只手用力捂住小姑娘的嘴。
另一只手用蜡烛的火焰去灼烧小姑娘的左脸。
小姑娘惊醒了,她奋力的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妇人的束缚。
贾仙儿感觉左脸也正被灼烧着,她甚至能感到皮肤开始起水泡,她仿佛能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
她想起来了,她猛然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她想喊叫,却发不出声来,她想阻止,四肢却被绑的紧紧的,她甚至觉得湖水压的自己动弹不得。
不知怎的,她突然能听清妇人在说什么了。
“小贱人,狐狸精,还想勾引我家相公,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想趁此机会登堂入室啊,小杂种?我今天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拿什么东西勾引男人。”
记忆如同回流的冰河,刺痛了贾仙儿的神经。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懂……”贾仙儿拼命呐喊,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都是那个老东西占我便宜,为什么怪我?我什么也没做!”
突然,彼端的天幕流光一转,小姑娘长大一些了,她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她的半边脸完全被毁去,狰狞的可怕。
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纷杂扰乱的话语如同湖水般灌入她的耳朵。
“这贾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生个儿子到处奸淫掳掠,欺男霸女,活该生个女儿如同厉鬼般,报应啊,报应……”
“长这幅模样就应该滚回家去,出来吓唬别人干什么……”
“你怎么不把你那天杀的哥哥吓死……”
姑娘开始哭泣。
“我不是天生这样,我是被人害的……”
“我不是厉鬼,我想和你们交朋友……”
“我哥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啊,你们为什么要算在我头上……”
人群突然沸腾起来,他们纷纷用鸡蛋,用石头砸她。
他们砸的很用力,砸得姑娘全身疼,她蜷缩起来,护住头,任由石头如同雨点般砸落在她身上。
如同可怖的虫子,疯狂的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突然下起了雨,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拉长了小姑娘单薄的影子,小女孩仰起头,任由雨水淋在脸上。
划过狰狞的伤疤。
她对着天空咆哮,声音盖过了惊雷。
贾仙儿也想跟着呐喊,她张开嘴巴,突然,凝稠的湖水灌了进来,她感觉得到,她正在下沉。
彼端的天幕正离她远去,她奋力挣脱双手,想要够到那个小姑娘。
接着贾仙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贾府,花仙阁,贾仙儿的闺房。
贾仙儿猛的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
“这只是一个梦。”
她大口喘着气,不断的安慰自己。但还是急忙下床,顾不得穿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梳妆柜前,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照着镜子。
镜子里的脸虽然惨白,但依旧光鲜亮丽。
“没有疤的,没有疤的。”
她呢喃道,慢慢走回床边坐下。
“该是去“那个”的时候了。”她暗想。
贾家地下洞穴。
家丁转过身,不再去看旁边的绞架,慢慢的向前走去。
秦逸默默的看着家丁的背影,也慢慢跟了上去。
房间的尽头,是一扇门,门前的雕绘与进来时门上的如出一辙,家丁直接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秦逸从门这边向里张望了,发展这是一个较为明亮的大殿,大殿中央放着一个奇怪的“容器”,乍一看它像一个特大号的长嘴茶壶,几根根铁皮管道链接在桶装容器的上半部分,另一端延伸到大殿两侧的墙上,而容器的顶端仿佛一根大铁柱嵌套在容器里,旁边还能看见许多齿轮铰链的结构。巨大容器的旁边还有一个可供人走上去的平台,直通到容器的顶部。
秦逸猜测上面的机械齿轮装置是用来控制大铁柱的升降的。
他无端端的想起他小时候在药材铺买药材时,看见店铺里的伙计捣药的器具。
那是先将药材放进一个圆筒器皿里,再用一根口径大小合适的木棍捣碎。
秦逸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他发现家丁在急促的跟他打手势,示意他跟上。
秦逸快步跟上家丁,却被他一把拉到墙角,接着家丁熄灭了手里的火把,他们就潜藏在墙角的阴影里,家丁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
正当秦逸纳闷时,前方的门突然打开了,走进来一队贾家的家丁,每个家丁都扛着一个人,秦逸仔细一看,男女老少都有,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领头的一个家丁走到容器旁的平台上,打开一扇门,将背上扛着的昏迷不醒的人丢了进去。
只听“咚”的一声,代表着这个人已经砸到了容器的底部。
接着后面的每个家丁都讲扛着的人丢了进去。
秦逸暗自皱眉,他在心里默默的数了数,这一次至少丢进去了两三百人,并且他知道,无论这是要干什么,那些被先丢下去的人都怕是活不成了。
因为距离较远,再加上灯光的昏暗,秦逸并没看清被丢进去的人是什么身份。但直觉告诉他,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失踪难民。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门被关上,秦逸刚想站起来,却被家丁一把拉住。
正当秦逸想要说话,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他们的头顶响起,秦逸抬头一看,发现那些齿轮铰链都在转动,同时,容器顶端的大铁柱开始缓缓的下沉。
紧接着,一阵如同爆豆般的骨骼被击碎的咔嚓声,响彻这座空旷的大殿,一股刺鼻到呕吐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秦逸呆立在当场。
这个巨大的捣药机,唯一的作用就是压榨人的肉体。
家丁站起来,摇了摇秦逸示意他跟上,接着他快步走向大殿的一侧,推开了那里的通向管道另一侧的门。
此时秦逸觉得双腿仿佛灌铅了一般,他每走一步,都紧紧的咬住牙关。
走进侧面的房间,血腥味更浓,秦逸看见整间房子就只有一个大大的池子,池子里满是一粒一粒鸡蛋大小的白色的圆球状颗粒。从上延伸下来的管道正向池子里注入喷涌的血浆,夹杂着各种人体的碎块,不一会儿就灌满了池子。
还没等秦逸弄明白眼前骇人的景象,突然他发现池子里的血浆开始快速的消失,露出了原本就堆满了池底的球状颗粒。
秦逸惊讶的发现,好像是这些颗粒吸收了血浆,并且变得更大了。
突然,秦逸发现有一个球状颗粒咧开了一个小口,一只有男人小臂长的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秦逸仔细一看,这只虫子跟他此前在门上看到的雕绘上的虫子一模一样。
原来这满池的球状颗粒全是这种虫子的卵!
紧接着,更多的虫子从卵里钻了出来,瞬间偌大一个池子就被这种狰狞恶心的虫子塞满,它们开始争抢池子里的血肉碎块。
刺鼻的血腥和眼前瘆人的景象让秦逸感觉胃部一阵抽搐,他弯下腰,开始猛烈的呕吐起来。
突然,所有的虫子都停止了无序的蠕动,转而疯狂向秦逸的方向涌来,在池边渐渐堆积成一座虫山,虫子前赴后继,速度之快让秦逸措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最前面的虫子就快要爬上来了。
家丁目眦欲裂,拉起秦逸向门外跑去,并用力合上了门。秦逸靠着门,缓缓的坐了下来,他感觉到一阵无力的眩晕,胃部又是一阵痉挛,他弯腰再次吐出一口酸水。
家丁也靠着他坐下,缓缓的说:“吐吧,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难免都这样,吐出来就舒服了。”
秦逸又干呕了几下,这才渐渐缓过气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家丁转过脸来,一字一句的说:“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