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彬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和老者解释,难道直接告诉他自己刚才都是自己在吹牛逼吗?
那就算老者脾气再好,估计也绝对不会轻饶了自己,但不说实话吧,自己也绝不可能下出那种老者所期待的好棋啊。
看着老者脸上的不悦越发明显,范彬手心都在冒汗,就在他感到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飘过了一句富有哲学的话。
‘当一个人撒了一个谎,那他就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第一个谎。’
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爷,您可曾听说过黄粱一梦?”范彬突然开口,成功打断了老者的蓄力。
“《枕中记》中的黄粱梦?”
老者可是颇有学识的,这些书记年轻时自然也有读到过,所以对里面的故事十分清楚。
“恩。”范彬连忙点头。
“听闻过,但是与此局棋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是没有的,但现在有关系了,而且这关系可大了去了。”
“哦?那你说来听听。”老者的思路已经成功地被范彬牵到了跑道上。
“这故事里的卢生本来是个功名不就的穷书生,却梦见自己高官厚禄,嫁娶高门,纵享荣华富贵。”
“就这样到了晚年的他,因为身体扛不住了,是非常的想辞官回家,结果皇上不愿意啊,挽留他说:‘不行啊,朕舍不得你啊,朝廷也舍不得你啊。’然后当天晚上卢生就给郁闷死了。”
“其实这样的一个故事是在告诉我们,人生的荣华富贵就如同一场梦,当你从梦中醒来,就会看透一些事情,如同过眼云烟。”
在讲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范彬加重了语气,希望老者能听懂他的暗示。
“是啊,也有不少青年才俊经过人生的起落后,以此自嘲,但是这又和这局棋有什么关系呢?”老者巧妙的避开了重点,将问题拉回到了起跑线。
我的天啊,这大爷咋就这么死脑筋呢?
我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你是压根没听懂啊,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唉,果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吗?
“是这样的啊,我呢,其实就和那卢生一样,本来是不会下棋的,但是在梦里我却继承了棋圣江流儿的衣钵,然后我又在梦里打遍天下无敌手,最终成为了万人敬仰的第四代棋圣。”
“自那以后天天都有人来挑战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我激动不已地向天下宣布自己退出了棋坛,打算在乡下颐享天年。但却总有些棋手跟鬼一样缠着我,他们追寻到我养老的地方,又以各种不像话的理由来找我下棋。”
“最后年迈的我不堪重负,在一次对局中,死在了棋盘上,就在此时,我醒了过来,原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大彻大悟,总结了这样一个人生哲理:‘如果我学会了围棋,那我将来必定不得好死啊,所以为了我这条小命,我应该学会放下。’之后我就再也没下过棋,梦里也没有再学过棋,所以现在,大爷,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范彬的适应能力很快,使用自己新学的技能编出来的故事比上一次流畅多了。
他朝着老者眨巴眨巴眼睛,他希望自己拐弯抹角费了这么多的口舌能让老者放下心中的执念。
“哦,公子的意思老夫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公子之前所说的,都如那黄粱一梦,实际上公子对下棋是一窍不通!”
老者勃然大怒,脸都气得通红,就差没掀桌子了,他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被这黄毛小子给耍了,而且自己煞费苦心布的局,原来都是白费功夫。
范彬也是怕了他了,摇着双手,慌忙劝慰道“息怒,息怒,下棋的人一定要静心凝神,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看我心态多好,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像什么‘天地大同’定式,‘天魔大化’定式,我或多或少都是有过了解的。”
“好!那你给老夫下一个看看!”老者指着棋盘怒吼到。
你特么的是杠精吗?
非要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吗?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能不能给个台阶下啊!
范彬当场石化了,他眼神木讷的看着老者,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或许自己不该编那个故事;或许自己不该搬出江流儿的名号;或许自己不该答应下棋;又或许自己就不该那么走到,被那个落水的女子包养了不就好了吗?
面前的老者明显已经按耐不住了,就差没抡起板凳抽范彬了,范彬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老者到目前为止积攒的怒气值,很快就要到达临界点了。
但只要自己现在及时地泼上一盆冷水,给老者稍稍降降火,然后在慢慢抚平他的怒息,这件事绝对可以和和气气的解决掉。
既然如此,何不再充分发挥一下自己范徒生的本领?
哈哈哈——
哈哈哈——
范彬仰天大笑,他那无比猖狂的笑声在整个巷子里回荡。
“你笑什么!”老者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看着眼前的疯小子。
“在笑这世间为何如此不公,你年岁已高,却只能待在这巷子里面下棋,而我,不仅成为了棋圣的亲传弟子,而且还下遍了天下无敌手,你说,这是不是不公啊!”
范彬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再编一个故事,然后拿五子棋忽悠过去,而现在第一步要做的事,就是从气势上压制住老者,然后再牵着他的鼻子走。
“黄口小儿,痴人说梦!”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老者气得身子发抖,直接蹦了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一个疯子戏耍了半天,他使出一套自己独创的‘昏昏欲睡’拳法,梨花带雨般地捶向了范彬。
“唉唉,大爷,别动手啊,我说真的,说真的啊,我真会下棋,您再信我一次啊,最后一次啊!”
卧槽,这特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啊,我本来只是想先故弄玄虚一番,却没想到这老头这么易燃易爆炸。
范彬作为一名五好青年,定要坚守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所以他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迫于老者猛烈的攻击,范彬被逼得起了身,一边尽力抵挡着,一边想尽可能的再解释些什么。
不过范彬的话,老者早就都当成耳边风,毕竟都这种时候了,谁特么再信你,估计他脑子也有问题。
见老者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范彬只能叫苦不迭,但巷子里路过的一些吃瓜群众看到这一幕,都以为这老先生是在教训自家不成器的小子,所以也就没来插手,反而腾出地方给老者足够的发挥空间。
“住手!”
范彬蜷缩在墙角里,他实在是抗不住了,毕竟自己身上本来就有伤,再被老者这么一顿拳打脚踢,搁谁谁顶得住啊,所以怒吼一声,希望能制止老者。
结果老者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不会吧,难不成我觉醒了霸王色霸气?那这老头怎么没晕过去?
范彬以为自己的霸气成功的震住了老者,其实老者就是年龄大了,体力不好,老胳膊老腿抡的酸痛,所以停下来歇息,倘若他再年轻个二十岁,范彬早就被打的缺胳膊少腿了。
老者放松了下双臂,捶了捶老腰,正好他也打算看看这小子又要整什么花样。
范彬怯怯懦懦地站了起来,他见老者没再动手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被老者拉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然后走到凳子上又坐了下来,他扶正刚才弄乱的棋盘,扭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老者。
“你不是刚才一直想见识一下棋圣的棋艺,那让我今日就给你涨涨见识,让你看看什么叫‘天地大同’!什么是‘天魔大化’!”
范彬一字一句的说着,好像确有其事一般,他平伸出右掌,朝着对面的凳子,示意老者过来坐下学习。
老者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但现在他累得气都还没喘匀,所以还是暂时将怒气强压了下来,半信半疑地坐了过去,心想若是真的,那刚才自己确实鲁莽了些,稍后给范彬赔礼道歉就是了,但若是假的,他也就不想再费手脚了,直接告诉官府将这疯子抓起来,免得他在街上四处扰民。
“你刚才说过再需五子就可以胜我,那我们就以这五子为前提,从新制定一下这棋局的规则,再下一盘,大爷,你可敢一试啊?”
范彬双手抱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静静地等待着老者上钩。
“年轻人,你可知道大明朝如何治理那些得了失心疯的人吗?”
范彬的表现太傲气了,老者感觉刚才白教训了他一顿,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的杀一杀范彬的锐气。
范彬摇了摇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平常又对历史不感兴趣,自然不了解大明朝的这些事,但他确实还挺好奇的,毕竟自己以后要留在这个朝代生活。
他将双手放到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学生认真听老师讲课的样子。
“若是有家人的,则自家人带回去关起来,若是再放出来就会追究一家子的责任,但若是没人管的,那就归朝廷管,衙门把你抓起来,然后再关起来。”
“哦,说白了就是关起来啊。”
切,还以为多严重呢,原来不过如此,另外自己又不是疯子怕什么。
“都不是傻子,谁会去照顾一个疯子一辈子啊?”老者笑了笑,这笑容别人看起来会觉得慈祥,但却让范彬心里瘆得慌。
难道说都死了?毕竟古代悄无声息地弄死个人很正常,既没有摄像头,也不能查验DNA的,而且古代生产力低下,寻常百姓家哪有那么多余粮去供给一个白吃白喝的人一生啊,范彬想到这种黑暗的社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一身怪异的打扮和那与众不同的言行,你说这样的人,他是不是个疯子啊?”老者补充完,不怀好意地在范彬身上扫了一眼。
等等,这老头看我干嘛?神经病,我又不是疯子,我不就是……
我没有啊!我不是啊!大爷您别看着我啊!您不能这样啊!我只是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而已,我其实也是受害者啊!
范彬脸色变的惨白,背后直冒冷汗,他回想起来今天能在古代蹦跶这么久,还没被抓已经是个奇迹了,他很感谢那些没去报官的好心人,但没想到今日可能要折到这位老者手里了。
“我不是疯子!大爷,您信我!信我啊!”
范彬激动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老者的右手,他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求大爷再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