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一片狼藉,弥漫着一股氤氲温热的暧昧气息。纱窗的遮光效果没有那么好,外面朝阳已经升起,越发遮不住这一室春光。
萧慕安用自己的衬衫裹着孟程心的身体,将她从地毯上抱到沙发上。沙发上光滑柔顺的绒毛垫被揉得凌乱,与地毯上的褶皱异曲同工。
孟程心双颊晕红,呼吸急促得尚不能平静。萧慕安轻笑了声,将绑在她眼睛上的领带解了开来。她惊了一下,一头扎在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
“累了?”萧慕安憋着笑,轻声问道。
孟程心抿着唇,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萧慕安喉间颤了颤,憋不住地笑出声来,“那我抱你去洗?”
孟程心的手紧张地握了握,却还是咬着牙装死到底。
萧慕安仰头哈哈笑了两声,低头看了眼她那红得能滴出水来的脸颊,抬手将她抱起来。
温温的水流淌过孟程心的身体,将她的疲惫缓解。她实在太累了,几天来,甚至在来这里的十几个小时飞机上,她都忐忑不安,一分钟也没合眼。
萧慕安将孟程心从浴室抱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将她放在被褥里,盖好被子。她脸上的潮红未褪,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那样乖巧温顺。画室里,她局促羞涩,却努力放开自己,去迎合他的情景一下浮现眼前。
萧慕安轻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在害怕失去他。她的指尖紧紧地扣着他的肩膀,攀在他的身上时,他深刻地感知到了她的恐慌,那是她从未有过的主动索取。可她不会知道,这样的她令他有多欢喜就会有多不舍。
男女情爱之间的那些微妙,就像一场博弈,萧慕安再明白不过。谁更放不下,谁更害怕失去,谁就会不安,再没有骄傲,永远站在劣势地位,去讨好,去妥协,去紧紧抓着不敢放手。
也恰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放下骄傲去抓住她的手,所以他不惜大费周章与奶奶周旋,生怕让她妥协,所以他总想抱着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让她去做那个害怕失去的人。
可他还是让她害怕了。嫉妒让他失去了理智,竟没有一句交待就夺门而出。
“程心,我的程心!”他低声唤着她,怜惜地抚着她乌黑浓密的秀发,一遍遍轻柔地吻着她的脸颊,“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在意你仗着我的宠爱骄傲任性,我只是无法承受你那样的威胁,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睡梦里,孟程心低低地“唔”了一声,像是对他的回应。可他低头一看,她却是不堪其扰地侧了侧身,嘟着嘴抓着枕头的一角,睡得香沉。
萧慕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忽地响起,他一惊,怕又惊扰了她,忙一把掐断。
是何彦生的电话,应该是到了,他想。抬手回了个简讯,约下了见面地点,便起身换衣服。
更衣镜里,能看见孟程心粉红的脸颊埋在枕头里。萧慕安系好领带,又回到床边,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她的唇真软,萧慕安吻着,忍不住就要深吻下去,却又怕吵醒她,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可他知道,他此生都不可能放开她。她像是命运递给他的一颗糖,他眷恋那点甜头,甘心上了勾,再也无法逃脱命运的裹挟。可他不怕,只要她舍不得他,只要她说爱他,他愿意不惜一切与命运一搏。
日落黄昏时分,孟程心才醒过来。若不是饥肠辘辘,她实在不肯起。萧慕安不在,她便自己起身下楼弄吃的。却是一看冰箱,除了一些水果和矿泉水,什么都没有。她止不住嗷嗷叫了两声,刚要出门去买,便听门口有声响。
“饿了吧?”萧慕安笑道,一边换鞋一边将右手里的饭盒晃了晃。
孟程心开心地跑过去,伸手就要去接饭盒。萧慕安右手一扬,左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抵在墙上。
“孟程心,饭和我,要哪一个?”
孟程心一呆,看了眼高高扬起的饭盒,下一秒便乖巧地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他不满足地哼了声,孟程心咬咬牙,又仰头凑到他唇边。他顺势拥住她深深地吻下去,直到听见她呼吸愈发急促才一脸坏笑地放开手。
“吃饭吧,吃饱饭才有力气!”他咧嘴笑道,转身朝厨房走去。
孟程心气得跺脚,却还是敌不过饿,乖乖地跟了过去。
萧慕安将一副餐具在餐桌上摆好,兀自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你吃过了?”孟程心问。
“嗯,和何叔叔吃的。”萧慕安答,他很少这样亲切地称呼何彦生,而且他心情看起来很好。
“何律师这算是倒戈向着我们了吗?”孟程心眨巴着眼睛问道。
“算是吧!有姑姑开口,至少他不会再帮奶奶与我们为难。”萧慕安道。
“许夫人?”孟程心不禁睁了睁眼睛,她记得艾美提过,在医院听见她婆婆和何律师说话。
“瞧你!”萧慕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头,“这是职业病又犯了?”
孟程心吐了吐舌,埋下头扒了两口饭。
萧慕安抿嘴笑了笑,抬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她脸颊上的菜渍。
“其实我也只是听奶奶身边的老人们说起过,自何彦生被收留到萧家,便一直与姑姑一同读书,两人又一起去德国留学,感情一直很好。爷爷突然去世那会儿,爸爸意志消沉,恰逢改革,天源集团面临解体危机。”
“萧家的重担全在奶奶一个人身上,奶奶下决心将姑姑嫁入许家,亦不过是想通过联姻融入许家资产,一鼓作气将天源推入上市轨道。”萧慕安道,沉沉叹了口气,“听说姑姑原本是不愿意的,为此还和奶奶闹了许久的别扭。”
“那后来呢?”
“后来……”萧慕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萧许联姻,可是那时候H城最风光的婚礼!听说姑姑答应奶奶的时候要求何彦生亲自送她出嫁,可自那以后,他们便似陌生人般,再没说过话。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样的场合,只有姑姑在,何彦生都会主动避让。”
“我听闻何律师至今未娶。”孟程心咬着筷子低叹了声。
萧慕安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古情义两难全。他答应了爷爷,一生孝敬奶奶,听她的话,帮助她支撑起萧家,保萧家基业不倒!”
“你爷爷?”
萧慕安低低地嗯了声,抬眸看了看窗外,叹道:“其实我不知道我爷爷是怎样一个人,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两个人对他敬若神明。一个是何彦生,一个便是我奶奶。为了实现对他的承诺,奶奶穷尽半生,守护萧家,无一日松懈。而何彦生对奶奶唯命是从,替我爸爸担当着一个儿子的孝敬责任。”
有风呼呼地吹着枝叶敲打着窗,孟程心感慨不已,竟有些食不下咽。萧慕安回头看了眼她,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看你,又想听故事,又忍不住感触伤怀。”萧慕安无奈笑道,侧身靠在桌边。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去伤怀。许家姑父也是出国留洋过的人,思想新派,对姑姑很是疼爱包容。这些年来,他们夫妻日久生情,生下一双好儿女,连奶奶和何叔叔都欣慰不已。如今他二人能够跨出那一步,开口说话,一来说明他们释怀了,二来也是我们的功劳不是?”
他眉梢轻扬,孟程心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脸,嗔他不知羞。
晚间,萧慕安在书房看文件,孟程心独自窝在卧室里。也不知是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因为听了那些故事,她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
萧慕安正回着最后一封邮件,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来找本书看。”孟程心道,迅速转身溜到书架前,背对着他认真地找起书来。
“睡不着?”萧慕安一边敲着字,一边问道。
孟程心低低嗯了声,侧身看了看他,“都忘了问你,莫德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嗯。”萧慕安点了点头,眼皮都没抬。
孟程心不禁撇了撇嘴,“我明天就回去了,来得匆忙,国内我可什么都没交待。”
“哦,好。”萧慕安道,“我回头让莎莉给你订票。”
“那你呢?”孟程心咬咬唇道。
“我得再留几天,还有点事,一次处理了,也省得我来回跑。”萧慕安答道,依然没有抬头。
孟程心低低哦了一声,默默转过身,心里却不觉有些气闷。她仰头看了眼,眼前竟是整整一排电子信息的专业英文书籍,她不由呆了呆。
“想好看哪一本了吗?”萧慕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她咧了咧嘴,“我又有些困了。”她鼓着嘴道,错身就走。
萧慕安横臂一拦,打横将她抱起。“原本只需一分钟的回信,吵得我花了五分钟才发出去。现在才想溜之大吉,晚了吧?”他板着脸道,眼角掩不住的笑意,分明就是在作弄她。
孟程心气得直哼哼,抓住他的肩膀就咬下去。萧慕安故作吃痛地松了松手臂,孟程心惊吓得搂紧他的脖子,他又手臂一紧,将她颠了颠,哈哈大笑着抱回房中。
两人一番缠绵,又是一身大汗淋漓。孟程心冲过澡,软趴趴地蜷在被窝里。萧慕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药膏来,坐在她身侧。
“这是什么?”孟程心透过床对面的穿衣镜看见,不禁问道。
萧慕安撩开她的衣服,露出她肩头那块淤青,轻蹙着眉头道:“真的不疼吗?”
孟程心抿了抿嘴,乖巧地嗯了声。那是那晚被萧老夫人的手杖责打留下的,不去碰的话,的确不怎么疼了。
萧慕安又气又心疼,低低叹了口气,轻轻地给她涂上药膏。今天白天他看见时,心里着实抽了一下。见何彦生前特意去拿了这支药膏,说是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那药膏凉凉的,轻柔地抵消着那块的灼热刺痛。萧慕安一只手搂着她,手掌扶在她肩头之下,她半个身子压覆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里绵绵的伤心。
“真的不痛了,涂了药,明天就会好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孟程心低声道,小心翼翼地哄着。
萧慕安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程心,再也别说什么要不要、再见或者离开我之类的话了,好不好?”他说,声音低沉像在祈祷。
“好,我保证。”孟程心心微微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认真说道。
萧慕安听她答得干脆,侧身看了看她,一双眼睛眯得狭长,“你这个女人的保证,我真的可以信吗?”
孟程心一呆,咬了咬唇,一句“你爱信不信”还没及出口,便被萧慕安握住了脸。
“算了,信你不如信自己。反正我绝不会放手。”他神情稚气,眸光却极认真。
孟程心心头一软,伸手紧紧搂住他。两人相拥而眠,再无牵肠挂肚的辗转。
第二天早上,当孟程心看见莎莉送来的那些“万事俱备”的公证材料时,才确定那句“我们公证结婚吧”不是萧慕安一时情切说说而已。
“孟程心,你昨天不是唬我的,对吧?”萧慕安看着站在市政府大楼前一脸迟疑的孟程心,不快道。
其实孟程心不是迟疑,她只是有些懵。她怀抱着公证的资料,血液已激动澎湃地直冲脑门,可心底却依旧隐隐不安。
“是不是该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孟程心转头,一脸真诚地问向萧慕安。
萧慕安眯了眯眼,低声道:“我昨天便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作主。”
“哦。”孟程心听着,点了点头。
“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给萧老夫人问问!”萧慕安咬着牙凑在她耳边问道,怒气呼呼地吹入孟程心耳里。
孟程心咧了咧嘴,心一横,跺了跺脚,闷着头就快步朝内走去。
公证人是何彦生,她既惊且喜。昨夜听过他的故事,他这个人亦变得可敬可叹。
从市政府走出来时,孟程心对着日光看着那一纸文书许久。
“对自己的新身份还满意吗?萧夫人!”萧慕安一脸灿烂地从后探出脑袋来。孟程心侧头嗔了眼他,小心翼翼地将婚书收好。
何彦生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小两口幸福的模样,亦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谢谢你,何律师。”孟程心侧头看见他,躬身谢道。
“该叫何叔叔了吧?莫不是还为之前的事生着何叔叔的气?”
孟程心咧了咧嘴,歪头看了眼萧慕安,甜甜一笑道:“是,何叔叔!程心不敢。”
傍晚时分,萧慕安送孟程心到机场,机场光洁的地板被落日染得橘红。大石柱边,他们紧紧相拥,一直拖到最后几分钟才入检登机。
“不出三天,我一定回去。你好好照顾自己,药膏还要继续涂,其他的一切都等我回去,我自有交待,你不要多思。”萧慕安反复嘱托。
孟程心一步三回头,踏上飞机的时候还恋恋不舍,从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黏人,这样离不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