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里这里,嘤嘤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三岁的沅兮对一切新奇事物都感到好奇,小手轻轻地揪着母亲的衣袖,问道。
“那嘤嘤不妨告诉妈妈是什么问题,妈妈说不定可以为嘤嘤排忧解难哦。”
说话者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女子身着简单衣裳,危坐于宽敞而复古的书桌前,她略微吃力的搂过可爱的女孩儿,一把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怀里愈发大的女儿,明音的眸子里闪现出丝丝悲伤,好像窗外春风夹杂花香,好在只是霎那间的事情,沅兮一个小孩子定是不可能察觉到。
女孩儿看着母亲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正小心翼翼拨弄着书页,母亲此刻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女儿的眼睛里,但眉目始终带笑。
此处是沅家的书房,橙子味的灯光暖和而明亮,时间来回也过得缓慢,沅家三口人都特别喜爱卸下一身疲惫躲在这小天地快活的时光。
“我就知道妈妈会这么说。”语罢,在自家母亲大人脸上吧唧了一口。
“嘤嘤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要围着同一张桌子吃饭呢?”沅兮直直的问道。
明音怎么都想不到女儿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她很容易记起太宰先生的‘人为什么要一日三餐呢?大家都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吃饭,这也似乎成了一种仪式。一家老小,一日三餐,在规定的时间内聚集到一间阴暗的屋子里,井然有序地并排坐着,不管你有没有食欲,都得一声不吭地咀嚼着,还一边伛着身躯埋下头来,就像是在对着蛰居于家中的神灵们祈祷一样。’这段话。
明音揉了揉沅兮柔软的头发,女儿终究是长大了,这样她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那妈妈问你,你觉得世界一开始就是那么多人吗?”
“可是为什么嘤嘤觉得最开始只有一个人呢。”沅兮虽读过不少东西方神话故事,可她还是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女孩儿垂下头,堵着嘴,不敢看明音的眼睛。
“但是啊,妈妈觉得世界上一开始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只是上帝没有把他们一次性地全部投入轮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呢?”
“你认为很多吗,可是妈妈觉得还不够呢。”
“那妈妈需要多少人呢”
“我只需要一个人,但是因为人不够多,上帝还没有选好给妈妈,妈妈就算有权力也不敢忤逆上帝。”
“妈妈,你说上帝是人吗?”
“如果他是人的话,你会听他的话吗?”
沅兮一下被问住了,她不懂这话应该如何回答,上帝是陌生人,如果听他的话,就是不听妈妈的话,如果不听他的话,就是忤逆他,连妈妈都不敢忤逆上帝,她又怎么敢呢,想到此处,沅兮的眸子充盈着泪光,她没有回答。
“沅兮,你现在太小了,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尽人事,听天命,下面妈妈要说的你现阶段可能很难理解,不过妈妈相信你。”明音抱紧怀里的小孩子,语气柔和,眉目之间多了一份伤感。
“上帝不是万能的,他是个会创造的人,大方的赋予我们七情六欲,可是我们的感情也是有不同去处的,世界虽大,需要我们感情的也就那么一些人,一些事情,你既然有感情,就是被上帝承认过的孩子,有做人的资格,感情维系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得去仔细探究。”
明音的话沅兮还是不懂,她甚至觉得母亲答非所问,不过既然是母亲说的话,沅兮无法置疑,虽然说平时母亲总是引经据典来跟她讲解,今时今日却不同了,可沅兮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堂课,与她在钢琴课上老师的叽叽喳喳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妈妈,我大概能够明白一些了,生而为人,但也像花田里向阳生长的向日葵,有根有果,有叶有花,感情是需要用茎来维系的,大家都一样,互相吸引,互相排斥,因为感情终归是有不同的去处的。”沅兮虽懵懵懂懂的说了这一大串话,可这也只是理论,过于唯心主义。
“嘤嘤,妈妈相信你,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三岁的小孩子本是认字的年纪,沅兮却认得许多,甚至可以完完整整的读完一本书,先不谈家教,早熟而必须坚强,或许这就是沅家的宿命,思及此,明音虚弱的叹了口气。
窗外仿佛刮来一阵风,云在天,水在地,沅兮在虚无缥缈的天地里,露水之于世,此刻天地间果真只余一片寂静与茫然。
将近十年,沅兮活在上帝创造的另一个世界里,用另一个身份,前尘尽忘。她并未死,明音还是可以感受到微小的心跳,沅兮的身体也从未停止生长,床上的女孩子脉象虚浮,苍白的瓷娃娃安静得不得了。
好在十年一晌,做场梦也就过去了。在这十年里,沅兮可以下地走路,可以吃饭,可以学习,可以接受外界一切事物,可是她失去了心智,不会说话,亦不会思考,宛如痴儿。
上帝还是可以信赖的,十二岁那年,沅兮恢复成常人模样,用一年时间陪伴自己的父母度过了她作为女儿缺席的近十年。唯父母之爱,虽终为别离,但不可辜负。
十三岁这一年,沅兮应父母的要求来到了日本十三岁的女孩子正是鬼神都可以饶恕的年纪,她有资本。西安虽为六朝古都,繁华而沧桑,可是她也想去日本,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活了一辈子,但做梦都去不到的大洋那岸。
那个世界的她活到了大二结束,大学期间为了实现自己经济的独立,她课余时间基本上是去家教,再加多于常人的学习和看书时间,她的身体早已溃不成军,这并不是什么盲目模仿,只是她明白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她始终无法用很多的金钱满足自己小小的愿望。
“无根而生,无果而瘦,无花而折,无叶而雪”沅兮想起自己写的这一小段话,似笑非笑。那个时候她在夜晚的被窝里卸不下一身疲惫,默默的流泪。就好像提着孤灯,独自寻找星辰的孩子一样。
曾经有个学长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天之选子,必承其殃,诸事不避,随遇而安。”沅兮自然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的,只是有人能看破她的想法,她觉得有点感动,甚至于手足无措,明明大家一向看不懂她写的东西的,明明她一向最畏黑了。
好在月光千万年都在,星辰不会孤单。
叶藏果真是一个神一样的——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