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夫特一行人回到那满是腥风血雨的会场大厅。苏纹皱眉找了半天,最终弄到了几条干净的桌布,那些桌布只够他们把鼻子围上,嘴和下巴还露在外面,不过,总比被这一屋子臭气熏死强。克罗夫特一行人一面躲着那些四处飞溅的魔法光束,一面蹑手蹑脚的朝那个中年人靠近。
“站在那里别动!”苏纹对着中年人做着口型:“我们过去救你!”
老年人看着他,木然的脸孔丝毫未变。然而当他们蹭到离开只有五步远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对苏纹点了点头。
苏纹一开始以为他终于相信他们了,而后,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这个……难道是苏纹和克罗夫特吗?”
他们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白的透明的皮肤,金子样的长发垂在身后,精灵族的尖耳朵俏皮地立在那里,蓝色的眼睛流光溢彩:“这可不行哦,那个渡鸦使已经被维克托他们下了咒语,随便碰的人会被炸飞的。”
他们听完这话,在心里给了虚拟的自己虚拟的一拳:又搞错了,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那人看他们只是呆望着他不说话,微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我是‘寒芒’的主骑士,托瑞斯。”
“托瑞斯。”克罗夫特讷讷着这个名字,确实不碰那只手。
那人对他的态度颇有些无奈,却没有生气,转身看向苏纹:“你们队的魔法师卡洛斯先生呢?他不在会很麻烦的吧。”
克罗夫特看着他,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像那些人陷入幽醉?”
“‘嗜战状态’吗?”托瑞斯换了精灵族的语言说了一遍:“只有弱者才会需要用本能去战斗,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启用幽醉的。”
托瑞斯的样子很文静,气质婉约的站在那里,然而所说的话,却很让人不舒服。
他注意到了克罗夫特凝视的目光,回过头来,极其温柔地一笑:“克罗夫特,苏纹,以后比赛再见咯,你们得想个好方法才能拿到渡鸦使,我先离开了。”
“你不杀我们?”
“杀你们?为什么?”
“我们不是对手么?多一个人进入比赛,你们不就会多一个敌人吗?”
“敌人?”托瑞斯笑:“不,担保者大人曾经吩咐过,不要对苏纹出手,更何况,你们还不够成为我们敌人的资格。”
他转身走开银色的衣角纤尘不染,克罗夫特与苏纹对视一眼,苏纹摇了摇头,在那个瞬间,他们头上轰然一响。他们立刻后跳了一步,而后看见了围绕在身边的东西——无数的人,无数的契约者,无数的被缠绕冻结的尸体。
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人,因为托瑞斯在他们头顶架了一道荆棘冰桥,把那些冲过来攻击他们的人都缠绕冻结在了上面,他走后,咒语结束,魔法停止,那道桥也坍塌下来,那些人滚落一地。
苏纹,克罗夫特与凯芙琳仰头看去——那样的荆棘冰桥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那些桥的上面,十几组骑士俯视着下面的幽醉者们,他们早已经领导了自己队伍的渡鸦使,正怡然自得的坐在那里看戏。
克罗夫特被那景象真舍得无法移动双脚。他这才明白,之前他们用桌布捂住鼻子,蹑手蹑脚地靠近渡鸦使……都被他们看在眼里。托瑞斯不但看了,还伸手帮了他们。如果不是他,他们很可能被那些幽醉者包围,苦战至死了。
然而那不是善意的帮助,不是爱护带着伤员的他们,不是助人为乐和见义勇为。托瑞斯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清清楚楚,精灵族的人向来很直率——那是骑士对骑士的轻蔑与藐视。
苏纹看着那个渡鸦使,无声地咬了咬牙齿。
“接下来怎么办?”
“幽醉者的人还很多,我们需要尽快想办法解开那道咒语。”
克罗夫特皱着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所罗门?”
又一个人在身后叫了一声,回过头去,这次,却是凯特琳。
“你没有事,真的是太好了,你们来做什么?”
所罗门眨了眨眼,看着凯特琳黑色的蕾丝面具:“我们是来拿渡鸦使的。”
“渡鸦使?”
所罗门指了指那个中年人。
“喔,”凯特琳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他啊。”
“他是你们的渡鸦使对么?”克罗夫特看着那些在那里打打杀杀的骑士:“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拿到了。”
“你没有怪我吧?”凯特琳眼中露出一丝悲伤。
“没有,先考虑渡鸦使的问题吧,这里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处理。”
“这可不一定哦。”凯特琳抬起眼,瞳孔缩了一圈。
她说完直起身来,却没有去拿渡鸦使,而是朝着那一群互相残杀的骑士走过去。除掉受伤残废不能动弹的,“幽醉”状态下的骑士还剩下二百多人,魔法师多一些,炼金师也不少,五十多人。凯特琳一面走,一面摘掉手套和脸上的面具。
所罗门看不见他的正面,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克罗夫特平静地看着她,心中也是满满地疑惑,然而头上的荆棘冰桥却在凯特琳走过去的瞬间,发出响动,开始震动起来。克罗夫特抬头一看,身上立刻一紧——之前的那些懒洋洋的骑士们统统站了起来,眼里的光,如焰似火,一个个如狼似虎。
克罗夫特这个抬头的动作只用了四五秒。然而这四五秒却让他错过了那晚最漂亮最华丽的一场表演。当他收回目光,追寻凯特琳的身影看去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与先前的血雨腥风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所罗门揉了两次眼睛,又使劲咬了咬指头——才最终确定,他没有做梦,也不是因为重伤出现的幻觉,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骑士,魔法师与炼金师,活人,伤人和死人,幽醉的清醒的,全部都消失了。
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如镜,水晶石柱里幻云漂泊,玻璃吊灯上血污尽除,丝绵窗帘干净如初。一切如同狩猎宴会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干净,华丽,高贵,优美典雅而不失低调。
然而和宴会开始前不同的是,大厅的地面上多了三个人和一个高近百米的白色怪物,它蹲坐在那里,眯着一双深黑色眼睛,看起来乖静安详。
凯特琳再次戴上了手套,走到那怪物的身边,像抚摸小猫那样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
克罗夫特看着这一切,心中震撼依旧:她的力量又变强了。
“凯特琳之前的契约魔纹的力量很不错啊,居然是灰色魔杖,‘晨曦之杖’呢。”
这是第三个人站在他们身后冷不丁开口了。所罗门还将头靠在克罗夫特的后背,根本没有听到,然而克罗夫特与苏纹听到那个人叹了口气:“你确定你养得起白狮么,耶科多?实在不行就换回来吧。”
第四个人道:“不可以哦,维克托。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晨曦之杖’和白狮我收定了。还有这个,”一根手杖敲了敲所罗门的脑袋:“小黑龙也归我好了,呵呵。”
克罗夫特这才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那两个人。实际上,是五位。尖鼻子尖耳朵,黑礼貌和红色俗气礼服——一个中年人坐在一只黑色的狼上,笑得体面而开朗。在他身边褐色的羚羊身上,坐着一个穿黑色铠甲的小男孩,他的铠甲上插着三根羽毛,远看去,威武而不是华贵。他身后背着黑色的羽制的弓,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杖,那杖身看起来很是平常,然而在杖顶黑色的夜莺上,镶嵌着一对金色的眼睛。
站在高处的骑士里有人低呼了一声:“指路人耶科多。”
克罗夫特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指路人耶科多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传闻里他性格冷淡,手段强硬,一双怒目足以对手见之却步。坐在那里的那个男孩,年纪比所罗门还要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午睡刚醒,就被家长硬拖出来逛街的。
克罗夫特看着男孩,气氛瞬间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有人可以打破尴尬的局面。
“第一次见面吧,克罗夫特,苏纹,凯芙琳,所罗门?”那男孩倒是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我是耶科多,北都莫西克林的君主。这位是蚀梦者的头儿,维克多·霍兰德。”
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的看着克罗夫特,而克罗夫特却是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