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灿登上飞机之后身边坐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美国老头,他和他的妻子估计是因为买票买得晚,两个人的座位在同一排的两个过道,也算挨在了一起。
美国老头上了飞机之后就掏出了一本笔记本,在笔记本上记着些什么。未灿感觉他可能是在写日记,便别过脸去不再看。
正巧这时后排的一个女孩过来,用英语询问美国老太太能不能和她换个位置,因为美国老太太旁边的女孩是她的朋友。
美国老太太欣然同意。老头眼底却有些失落,未灿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和他太太换个位置,让他们两个人坐到一起。
老头连连道谢表示感激,空姐却过来要求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允许换座位。那边的两个女孩再三恳求也不被允许。
老太太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隔着过道和自家老头挨在一起。未灿想着自己从前坐飞机也经常有人说要换座位,原来国际航空是不允许的啊。却听见旁边的老头抱怨了一句:“so strict !”
他的老太太戴上帽子已经快要睡着了,他似乎是对着未灿进行的吐槽,未灿冲他笑了一下,点点头。
老头又补充了一句,“like a hitler”是说这个航班的空姐严格得像希特勒。其实不管换不换座位,对老头来说都没差别,他大概只是在为两个女孩子伸张正义,未灿一下子觉得这老头有趣得很,漫长的飞行过程倒也无聊,两个人就攀谈了起来。
未灿问他刚刚是不是在写日记,老头说是的。还说他和妻子经常出来旅游,每次旅游都会记录下来。说了他们是美国人,回国前还想去英国逛一逛。说了他很喜欢中国,去过S市,Z市还有H市,又问了未灿是哪里的,认认真真地记在了本子上,说下次要和妻子一起去。
未灿听着他和妻子的故事,想到了余聿乔。以后他们老了也要这样去旅游,结不结婚都没关系,如果余聿乔不愿意结婚,那就谈一辈子的恋爱也行。老了就带她到处逛逛,写一本日记,把他们所有的经历都记录下来,还要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飞机开始起飞,未灿和老头结束了对话,他便开始看向窗外的景色。
在飞机还没到达云层的时候他往外看去,看到橙色的灯光一道一道,勾勒出整个城市,他也想,下面的那一个光点是余聿乔呢?二十多年了,在他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才好好欣赏了这一整个城市。凌晨两点,有人醒着有人睡着。这座城市,静谧又热闹。
他又想到余聿乔说的话。她说:飞机在这座城市上空低低地飞了好久,看到底下一整片的灯火,我就会想:哪里是你呢?我从最初的一点灯光亮起的时候一直看到后面一整片橙色的、整整齐齐的灯火。我想拍下来给你看。后来我又想到刘禹锡给妻子的诗写“何当共剪西窗烛”我也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一起看看呢,从这个我们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的上空看看这座城市的灯火。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有了那样的想法,把目之所及的浪漫,都分享给自己。
未灿心里一阵酸涩。从来对她有求必应,却一直没能和她一起看看这灯火。此刻开始分隔两地,落在不同的时区,确确实实体会到了“却话巴山夜雨时”那种思念和煎熬。还好他并没有“未有期”,再长的日子也会过去的。这便是在漫长的煎熬里捕捉到的一点点幸运吧。
“你要等我回来啊。”
余聿乔到之前住的房子把生活用品收拾一下就回到他们一起住的家里。之前那几个晚上未灿也不在,可是她每天晚上喝酒,喝醉了就睡也没察觉一个人的孤单。现在清醒着看这个屋子,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未灿的东西基本上都没带走,就连空气里都还有未灿的气息,就好像他还没走一样。
余聿乔洗漱完也不知道做什么,干脆就钻到被子里准备睡觉。被子冷冰冰的,虽然是夏天,但这种冷却让人极端的不舒服。以前未灿在的时候未灿都会先躺到床上,等她磨磨蹭蹭洗漱完钻进被子的时候,未灿就一把将她搂过来。男人的温度立马将她包裹起来,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之前他们也会抢被子,余聿乔总嫌未灿睡相不好占了好大的位置。现在未灿不在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挤她,没有人跟她抢被子,床空荡荡的,她心里也空荡荡的。
余聿乔蜷了蜷身子。侧过身枕头上还有未灿头发上的味道,被子里都是沐浴露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总误以为未灿还在,还是伸手就可以触及的。可是一伸手,就是冰冷的被子。
心里又酸又涩,怎么也睡不着。
余聿乔披了件外套站到窗前,今天没有什么星星。英国在那个方向吧,余聿乔想。她当时在英国的时候也很多次眺望过中国的方向,心一直飘回中国去。现在却望着英国的方向,心一直飘到英国去。
早上起来胃里空空的,以前一醒过来未灿就会给她做好早餐,现在未灿不在只好自己点外卖了。余聿乔看了看外卖,想念未灿熬的粥,还是点了份粥。
粥有点涩,煮得又咸,粥里的瘦肉也有点干,加的也少。还是未灿煮的好吃,配料也多。余聿乔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越吃就越想未灿。只好把粥收起来,给未灿发了条消息:我好想你啊。
发完才想到英国现在应该是凌晨一点多,早上起来的时候才收到未灿给她发的晚安呢。
微信的提示音却突然响起,未灿回了消息。
“我也想你啊宝贝,吃早饭了吗?”
余聿乔一时有些错愕,“你怎么还没睡?”
“把铃声开很大声还开了震动才睡的,你那里是白天,怕你有什么事找不到我。”
可是毕竟千里迢迢,有些事却不是两个人足够相爱就能够解决的。
那天余聿乔半夜突然胃痛,蜷在床上疼得拼命冒冷汗,脑袋昏昏的,喊出了未灿的名字。这才想起来未灿已经去英国好几个月了,没有人给她揉肚子,没有人给她端热水。
在未灿面前第一次胃痛的时候未灿就不让她吃胃药,说对身体不好。给她喝热水熬粥揉肚子,哄她睡觉。她睡过去了也就不痛了。而且未灿在的时候每天都监督她好好吃饭,高丽参炖鸡汤、排骨汤等等换着炖给她吃,睡前还会给她热牛奶。未灿在的时候她胃痛的次数减少了。
现在未灿不在,什么都变得糟糕了起来。
她给未灿发了消息:我胃痛,你不在都没有人照顾我。
未灿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宝宝,我在床头柜给你留了暖宝宝,我不在没有人给你揉肚子,你贴个暖宝宝舒服一点。你等一下,我现在给你点份粥,你吃一点。”
可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他不能出现她面前,抱抱她,给她熬粥给她揉肚子。
余聿乔还是觉得委屈得很:“可是我只想要你,想要你抱抱。”
倒也不是在生病时真的那么需要未灿。余聿乔想了想,没有未灿的时候她也经常胃痛,吃点胃药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们本来就有时差,未灿课业越来越紧张,她公司也有事要忙,能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除了互道早晚安,也没能说上一句话。并且未灿给她发晚安,她收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她发的晚安,未灿收到也是早上了。
没有人做错什么,甚至未灿一直在尽可能地做到最体贴,可是她还是委屈和难过,几个月的委屈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攒了起来,此刻似乎要倾泻而出。
未灿无力招架她的难过,却更无能为力,他要上课要看文献要码论文,要抓紧时间把手头的事情都做完然后回国找余聿乔。可是现在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宝宝,我忙完就回去。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未灿问的是好不好,可是答案也只有一个好,她说不好,他又不能马上出现在面前。余聿乔点点头,挂了电话,像从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样,从柜子里拿出胃药,蜷起身子,说服自己睡着。
挂了电话之后未灿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果然“月是故乡明”。他看着祖国的方向蹙起了眉头,为了早点读完文献回国这段时间陪余聿乔陪得很少,可是一旦陪伴少了她又觉得没有安全感。果然世事难两全。
未灿又冲了一杯咖啡,他的室友出去喝酒了,因为他们专业的课程并没有很满,有的时候下午只有一节课。像他的室友就是打算等到final 周前再临时抱佛脚。而他不行,他得再更快一点读完手上的文献,不说回国的事,现在国内是晚上,他多挤出一点时间看文献,等到国内的白天,他就有空和余聿乔聊聊天了。
未灿看着桌上台历圈起来的地方,又低下头继续读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