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戍看到,就在山脚下,一名蓬特骑手已经举着火把飞快地冲进了营地!
很快,小小的环形阵地突然沸腾了,篝火燃烧得更旺,牲畜开始不安分地蠕动,无数人影开始在拥挤的瓶瓶罐罐中窜来窜去,一时间人喊马嘶气氛极为紧张!
肥胖的胡尼老爷、结实的伽卡尔老爷和蓬特人纷纷从帐篷中钻了出来,围成一圈情绪激动地大叫大嚷。
“孟图老爷!”胡尼突然冲着高处的台地嚷了起来,“孟图老爷!您可真是通晓一切的半神!真的有人来我们这里了!”
“什么?”殷戍的大脑轰的一下,立刻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了!
“是什么人?”他定了定神,焦急地喊叫起来,“需要我下来吗?”
“您不用下来!”胡尼答道,“好像是十几个骑马的人!……没关系,我们完全应付得了!”
“是敌人吗?”
“我们目前还都不知道,但有可能是来自北方的希克索斯人!”阔阔塔老爷也大声嚷嚷起来了,“孟图老爷,您就在上面守着,做好您的事!”
希克索斯人!
殷戍回头盯着塔蒙和公主,神情竟如见鬼魅。
北方三角洲地区骑马的希克索斯人,竟然出现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帝国中南部,而且还是从南方过来的?!
世上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
“老爷!”公主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们要做好战斗准备,请您告诉下面的人,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空气陡然间变得无比紧张!
“做好战斗准备!”殷戍立即朝着山下大喊大叫着,“喂,你们!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我们已经在做了,”胡尼很快就回答道,“你们放心吧!”
伴随着一阵沙沙的响声,台地上的人都已各就各位,紧张地目视着南方黑暗而辽阔的旷野。
殷戍手握一柄长矛,蹲在一丛灌木后面,努力平复着自己亢奋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膛了!
真的,他可从没有这么紧张,即使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见面,即使是第一次参加入职面试,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血液正在心脏强劲有力的泵送下飞快地流遍四肢百骸,而大脑中的疲惫与困顿也神奇地一扫而光,这家伙开始控制不住地、天马行空地设想各种各样可能的情景。
一时间,无数的小说、电影和电视剧中主人公野外遇袭、同悍匪生死搏斗的桥段和镜头潮水一般涌进了大脑——他好像看见青面獠牙的希克索斯人骑着雄壮的战马,轻而易举冲垮了他的“骆驼环形防御阵地”;他好像看见可恶的希克索斯人挥舞着半月形的赫梯钢刀,正在像宰鸡一样在营地内大肆屠杀;他好像看见贪婪的希克索斯人正在火光中狂喊乱叫,肆无忌惮地糟蹋胡尼老爷美味的啤酒和蓬特人“凉丝丝的提提”;他好像看见怯懦的希克索斯人掳走了柔弱无助的塔蒙,甚至就在马背上一遍遍地直接将她马赛克!……
“不……不……”殷戍悄悄地流着泪,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
“您害怕了,是吗?”不知什么时候,公主悄悄凑到了他的身边,“我看到恐惧之神正在吞噬你的心脏……啊,可怜的人,您害怕了!”
他当然害怕了!
这家伙最近的一次“战斗”,还是发生在至少10年前呢——当时正在读初中的他在某次考试中因为拒绝了“年级一姐”抄答案的要求,因此放学后被几个太妹堵在门口轮着班儿揍;他当然鼓起勇气进行了激烈的抵抗,可惜最终还是可耻地失败了!
没错,他就是被一帮小姑娘揍过!而自从那以后,别说鸡,他连鱼都没有宰过!
但是,现在,他……他竟然有可能、有机会、有条件,不得不去宰人!
况且,他精(zhi)心(shang)布(tan)置(bing)的全套“野战防御系统”,马上就要迎来最严峻的考验了!而这都是实打实、硬碰硬的对抗,是真刀真枪干,是要死人的!
“老爷,请你不要害怕,”公主竟然像一个大姐姐一般用那只白净的右手轻轻拭去他的眼泪,“你一向有最好的运气,最好的。真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跟着你的原因。”
殷戍一下子呆住了。
“你和塔蒙再去准备一些石子吧,越多越好,”他支吾良久,强自镇定地命令道,“要圆,要沉,不大不小,统统交给小努彦……”
公主答应了一声,便悉悉索索退了下去。
“来了,老爷!”最前沿的那个黑奴弓箭手突然高叫一声。
殷戍马上扑了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嘣嘣狂跳!
他看见,一队人马打着火把,从西南方向的一道矮“台地”下方绕了出来,正在朝着脚下的营地慢慢走来。
他眯着眼睛数了数,确实只有十四匹人马。
那些家伙的速度很慢,而且完全没有一种怒马凌关、迅疾如风的压迫感与紧张感,却像是一个财主带着下人们在进行一场漫不经心的郊游!
……但是,就算是财主,一个能够拥有十几匹马的“财主”,也绝不会是一个省油的灯!
殷戍舔了舔嘴唇,突然发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像火一般烧了起来。
“骆驼环形防御阵地”此时此刻也是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响动和牲畜们偶尔的呢喃声隐隐传来。
营地中看不到一个人。那些家伙们必定按照计划隐藏好了。
那队人马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住了。
有两个人高擎着火把,骑着马继续前进,直接朝着营地慢慢地溜达过来!
殷戍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现在能看清那些人的样子了——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衣,而在衣服上似乎还有不少亮闪闪的金属片装饰。虽然距离太远还看不清相貌,但能明显感觉出那俩人的皮肤很白。
随着那俩家伙越来越近,殷戍已经能大致看清他们的相貌了——高鼻深目,每人都留着一把大胡子;而他们的头发很长很长,竟然像大姑娘一般梳了几根粗大的辫子!最要命的是,他们的辫子上像真正的女人那样缀满了头饰和鲜花!
这一身古怪的打扮使得殷戍差点笑出声来。
他憋着笑四处张望,发现周围的几名弓箭手也都捂紧了嘴巴。
“他们好像没有武器,老爷!”小努彦压低声音喊了起来,“我没看到武器!”
“有武器!”不知什么时候,公主又凑了上来,“他们有腰刀,在另一侧,被马挡住了!”
“而且,他们穿着铠甲!”女人加重了语气,“老爷,请注意,他们身上都穿着铠甲!”
铠甲!
殷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婆娘说得没错,那些人身上缀着无数金属片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光,真真切切是鱼鳞甲!而且,连他们的马背上也都覆盖着鱼鳞甲!
是的,这伙人都穿着鱼鳞甲背心和围裙,身体和马匹的重要部位都在铠甲的保护之下!
他一下子变得紧张万分!
“老爷,这可都是些真正的战士,”公主的话音有些发颤,“标准的希克索斯‘女人战士’……”
“什么,他们是女人?”殷戍差点跳了起来。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打扮像女人,那都是标准的希克索斯武士的打扮!……赫梯人也是这样的打扮!”女人的脸越来越白,“千万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他们全都是来自北方的魔鬼,屠杀起老弱妇孺来可是绝对的心狠手辣!”
“他们可都穿着铠甲呢,怎么办?”殷戍急得尿都快飙出来了,“是铜甲吗?是铁甲吗?我的天,我们只有亚麻甲!……我们的刀砍得动吗?我们的箭射得透吗?”
在暗弱的火光照耀下,公主的双眸却是熠熠闪光。
“唉!也许我们真的要靠老爷你的‘双臂复合弓’了……”她喃喃自语道,“神灵保佑我们吧……”
正在这时,山下远远的传来了一阵粗豪的叫喊声。
“我们要见胡尼老爷,”一名黑衣武士挥舞着火把大声喊道,“我们要见胡尼老爷!”
营地里毫无动静。
那两个家伙勒着马,又走近了一些。
“我们要见胡尼老爷!”他的叫喊声即使在“台地”上也清晰可闻,“我们知道伊涅特的胡尼老爷在这里!我们要见他!”
营地里终于有人站起来了,那正是伽卡尔老头子!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声问道。
“我们是努布提奥公主殿下的卫队!”一个家伙在马背上恭敬地鞠了一躬。
努布提奥公主殿下?!
殷戍眨巴着眼睛,努力回忆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突然发觉身边的公主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这家伙大吃一惊。
“我姐姐!”那女人面色惨白,“是我姐姐的人!是我姐姐豢养的希克索斯雇佣兵!”
殷戍顿觉喉头发紧——在阿玛尔纳的家中,塔蒙和哈列姆或明或暗、真真假假告诉他的那些宫廷传闻一下子便涌入了大脑!
国王陛下的大公主勾结北方的希克索斯侵略者的后裔,看来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的全身都在嗖嗖冒冷汗,因为他立即发觉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胡尼老爷是辛希布大人的侄子,辛希布大人是图坦卡蒙王子的人!
努布提奥公主可是王子的死敌!
那么,在一个僻静的夜晚,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一伙据说是很残暴的雇佣兵突然找上门来,宣称要见一名死敌的狗腿子……用十二指肠都能想得出来,这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真特么的!
他这个倒霉蛋,难道又卷入了无穷无尽的王室内斗与宫廷阴谋之中了?
难道安安静静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州长,就这么难吗?
就在这时,伽卡尔老爷的叫喊声打断了殷戍的胡思乱想。
“你们要干什么?”老爷子中气十足,“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从伊涅特来!”黑衣武士态度倒是十分恭敬,“但是伊涅特的人说尊贵的胡尼老爷已经出门了……所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伊涅特?殷戍心中一震。
这些人竟然去过伊涅特了?额滴娘,大事不妙啊!
“伊涅特在西面,你们为什么从南方过来呢?”伽卡尔老爷的话音中开始带了一丝焦躁,“你们走的哪条路?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们?”
“我们在天黑以后迷路了……所以才绕到了南方!”那武士突然张开了双臂,“我能过来吗?我有东西带给尊贵的胡尼老爷看!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营地内突然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人声!很快,那老爷子便高叫起来:“你过来吧!只允许你一个人过来!”
那武士抖了抖缰绳,胯下的马便慢腾腾前进了。他始终高举着双臂,示意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兵器。
营地内蓦然闪动起纷乱的人影,似乎它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就要全神戒备迎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