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坚的妈说了,赶快结婚吧,这年头怕有个好歹的,叫人不放心。”
“我不结了。”逸霜对母亲甩出了一句狠话。
“又怎么了?”
“妈,您别问了好不?”
“好!好!哎,现在的女孩子,也不知怎了,都个顶个的不听话。对啦,刚刚杨平来过,把前后两茬葡萄钱都给了我,一共是一万两千多块,存折在东屋柜里放着哪。”
“他来过?”逸霜坐起问。
“对啊!还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叫你找他一下,是明年葡萄园承包的事。”
“没说别的吗?”
“没有。你要有时间,就去找找他。”
“妈,您帮我找一下,叫他到咱家来。”逸霜对母亲说。而她不去的原因是怕在大街上再见到熟人,特别是那些个爱嚼舌头的人。
“我这岁数,你也忍心叫我跑腿?”
“妈,看您,我一去,人家又要造我和他的谣言,您不怕?”
“脚正不怕鞋歪,身子正不怕影斜,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我看人家杨平那孩子,倒是行的正 ,走的稳,不是那拈花寻柳的浪子。”
“那好,妈,您先屋里来,我跟您商量个事。”逸霜的母亲进屋,坐在了女儿床前。
“您说心里话,杨平和林坚到底谁好?”
“问这干什么?”
“您说么?”
“都好。”
“比较一下呢?人品、才干、待人、性格,您比较一下,谁最好呢?”
“甭跟我耍心眼,你跟林坚好是定的,做人可不能没良心,林坚要不救你的命,你哪有今天?”
“我心里喜欢杨平。妈,您说怎办 ?我叫您给我拿拿主意。”
“你呀,可不能做那些对不起人家林坚的事,主意有,今年就结婚。”
“我要除去杨平永远不结婚呢?”
“你又气我了!”
“妈,这不是气,我真的喜欢杨平,我特讨厌林坚,越来越讨厌。他根本拿我不当人,您不知道……”于是,她向妈讲了,她怎样去深圳,在广州和深圳遇到了什么情况,而当她把这些问题向林坚说时,林坚又是什么态度,以及叫她为他当上厂长再度放开的话,全部向自己的母亲一一说清,并问她的妈妈:林坚这样地利用她、指使她,对吗?应该吗?
逸霜的母亲听后哑然。
“妈,您说话啊?”
“真要和他吹了,我这老脸不好见人啊!”母亲有些悲凄地说。
“这您放心,他的恩德我会报答的,我已经答应的事,也会办好的,这事也不是三天两早上的事,只要您不阻拦,我会把一切做稳妥的。”逸霜对母亲说。
“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唉!”逸霜的母亲叹息着刚要走出屋,又回转身对逸霜说,“可千万别急着吹,要看看再说。人嘛,都有糊涂的时候,林坚也许一时糊涂,抽个时间,我和他爸说说,叫他劝劝自己的孩子。听话啊!我去给你找杨平,你等着。”逸霜的母亲说着,向外走去。
“妈,您回来。”逸霜叫。
“又怎么了?”
“我自己去。”
“我去吧?”
“看您,又不累了。”
“这人嘴两扇皮,舌头不是东西,我去叫的好。”
“您不是说了,脚正不怕鞋歪,您的女儿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
“话是那么说,可你的穿着打扮跟过去大不一样了,招眼。”
“越说越悬了,我就要自己去,我心里没鬼,我不怕。”
“那好!儿大不由娘,我老喽,你要自己爱护自己。”做母亲的仍有些不放心。
“我去了。”逸霜挎上精致的小包,穿着高跟皮凉鞋,直奔杨平家走去。
22
杨平下午从逸霜家出来后,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他本来想按照逸霜的意见先把存折保存着,可当把葡萄园里的葡萄全部卖掉后,他心不由就有了些许想法。其一便是那街坊邻居编了他和逸霜的故事,说他与逸霜在葡萄园里如何如何的鬼混而令他烦愤不已;其二便是那林坚在草地上对他打骂的事情令他悔恨不已;其三(这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他看到了逸霜的变化,从穿着打扮上,从说话的语言上,还有到处洽谈业务的言行上,特别是满乡的人对她的非议上,令他对逸霜产生了无奈的愤懑。由此,他下决心把那存折交给了逸霜的母亲,走时还留了话,叫逸霜回来找他,他要对她吐一吐心里话。
眼下,他从家里出来又进了自己花房的小屋:小屋里自然是各种花草的混合香味,屋内仍旧是那一桌一椅和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已不是一本《静静的顿河》了,而是增添了《红楼梦》、《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怕奇》等等。书架的右侧便是他随时都可以休息的一张木板床,床上一毛毯、一凉席、一枕头。
近期,他有了自己新的想法,也就是说,原打算和逸霜共同搞的葡萄园和花卉的设想,他总觉得还要继续搞下去,但不是和逸霜,而是村里的另一位中专毕业生,比逸霜大一岁的姑娘合作。她的名字叫李小玲,本村的农业技术员。他透过她的理想和追求看到了新一代农村青年的火热,建设家乡建设农村的志气。“谁说农村没有前途呢?”她对他说的。“谁说农村人种地富不起来呢?”这同样是她说的。“关键看怎么干,要调整好结构,科学种田,要搞自己的农业工厂,系列深加工。比如说,你要搞的葡萄园的设想,我可以和你一起搞系列化葡萄加工和包装。还有你要承包的一百亩荒地,我们可以在那里办一个养殖场,养鸡,养猪,养鱼,然后都可以深加工,开一个加工厂。”这都是她说的。她还说她通过几年在农村的实践,认为自己学的知识太少太少了,远远不够工作中的需求。所以,她还要边干边学,要上广播电视大学,攻下农业大学的本科专业。可她说着说着,就把那眼光聚在了他的脸上不动了。
“怎么了?”那一次他问她。
“没什么,只是想……”
“想什么?”
“有些个是现实中能够实现的,有些个呢,是实现不了的。”
“怎讲?”他很感兴趣地问。
“这你应该知道。”
“从道理上说得过去,问题是实践中确有两种可能性。不知你指的是哪种可能,什么事情?”
“别跟我装了,你心里最痛苦的是什么?”她对着他问,是坐在他的小屋里的床上问的。
“没有哇。”
“哼,得了吧!你想那最甜蜜的事情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难道就不使你痛苦吗?”
“越来越糊涂了。”
“你想逸霜,每天都在想,可她不在你身旁,她在林坚身旁。你的心可能交给了她,可她的心呢,客观上是属于林坚的。怎么样,现实就是这样的,有些能够实现的,而有些是不可能实现的,我说的不对吗?”她又看了看他继续说,“而我们俩要合作,开始的项目通过努力是可以实现的,因为只有我们俩,而没有第三者插足,你说呢?”
他说什么呢?他只是听她说,听她说纯爱情的东西是没有的,爱情与婚姻又是不一样的,婚姻与家庭也是不一样的,说爱情只有与理想和事业联系在一起才能是牢不可破的。最后,她终于向他说了心里话:“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在理想和事业的追求中和你达到共同,并在这实践中能够和你杨平建立起感情。再有可能的话,但愿我能爱上你,也希望你能爱上我。这是我对你说的心里话。”
现在,他来到这小屋,在想到逸霜的同时便想到了李小玲说的那席话。当然,他俩通过多次接触,已初步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今天,他俩约好要进一步敲定这一开发项目的内容,特别是那一百亩荒地的开发项目,以便向村委会和上级写可行性分析申请报告,一经批准,他俩便大张旗鼓地筹措资金,开发这一百亩荒地。
“我来了。”未曾进屋先报到,这是小玲的性格。她和逸霜的性格差异很大,逸霜属内向型,而小玲属外向型,逸霜文静,而小玲则开朗。
“请进!”他应着。其实这话是多余的,因为随着“我来了”的话音,她已经进了屋。
“请坐。”他又跟了一句。
“还那么客气,把我当外人?喂,你说,我是外人吗?”小玲的嘴厉害极了,“我要认为你是外人,就不这么直通通地往里闯了。你说对不?”
“你有点那个,嘿嘿……”他笑着说。
“那个是什么?还挺神秘的,说。”
“男人的性格。”
“不喜欢吗?单刀直入,快刀斩乱麻,我虽是女人,可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瞧,一说你还就顺杆子爬,谁说不喜欢的。”杨平道,“咱俩是不是先找一找村长,征求征求他的意见。”
“嚯,你别急,我刚来就走,也不叫喘喘气儿。”
“对,对,天热,我这有崂山矿泉水你喝。”
杨平应着便去拿那箱子里的矿泉水。“一箱呢,是一个厂子运鲜花时送给我的。”
“我的意见咱先不找村长,咱先去那一百亩荒地看一看,先大体有个规划,画张简单的规划图来,然后再去找村长。他是一村之长,不能眼看着那地荒着,咱俩干事业,又是给家乡添一景,他肯定会支持的。”小玲边喝水,边对杨平说。
“也好,听你的,先去那荒地看一看,然后再说。”杨平表示同意。
“去之前不再说点别的吗?”小玲又道,不免脸上就有些红晕泛起,“比如说,通过这一段接触,我在你心里是否有了位置?”
“什么位置?”
“被你所爱的位置。”
“这倒是你的性格,不拐弯儿。”
“那当然,怎想怎说呗。”
“这个问题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没数,好像还看不出你对我的爱。”
“你说过吧,这要有一个过程。”
“可我爱上你了,你说怎办 ?”
“时间短暂,我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我对你一见钟情。”小玲越发脸红的说 ,“过去虽都在一村,可我不敢见你,因为你在追求着逸霜,你心里有的也只是逸霜。我这个人自己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我也知道逸霜被许诺给了林坚,但我相信年轻人都有选择自由的权利,逸霜也是。她心里是你,可你们双方都没能冲破那些个阻隔!时至今时,你俩的关系越来越明晰,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敢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我的心里话。我想了想,村里除了逸霜,只有我能与你相配。你觉得我这样说不合适吗?”
杨平不语。
“说话呀!”
杨平看那书架上的书,想那安娜?卡列尼娜的命运真惨,又想那林黛玉对贾宝玉的情也太痴了。不由就又想那逸霜,她虽然变了,可她过去曾对自己那么痴情。那时,只要他一句话,一句“我娶你逸霜”,她逸霜便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可他没说,没敢说那句话。他想的是什么呢?是林坚救了她的生命吗?是逸霜的母亲亲口去把逸霜许诺给林坚了吗?他怎就没想那婚姻自由呢?怎就没想一想逸霜对他的那种如醉如痴的感情呢?当逸霜当着众人叫他说出那句话时,他居然不说,他怎就没想一想逸霜当时的那种悲凄痛楚的心情呢?那是对爱情的一种撕裂和粉碎,那是把情推向了罪恶的深渊。现在想起来,逸霜的变化,他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最近,他居然对逸霜产生了接二连三的想法。那是逸霜造成的吗?难道我杨平就没有丝毫的责任吗?罪过,罪过啊!不可饶恕的罪过。
“喂,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脸色怎么不对劲儿?我的话说过头了吗?可我是认真的。”
是的,这个小玲,性格开朗,天生聪慧,他知道她爱上了他,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可他心里实实在在想她的可爱——逸霜的可爱。
23
逸霜在去杨平家的街道上,遇到了开车回来的胡六。
“越来越时髦了啊!”胡六把车戛然停在了逸霜的面前探出头说,“快不认识咱胡六了吧。”
“狗把你吃了拉出的粪,也认得是你胡六变的,讨厌。”逸霜给了他一句,继续往杨平家走。
“出去几天没学会别的,倒学会满嘴喷粪了!早晚有一天要倒霉的。”
“你再胡说我抽你!”
“别那样,低头不见抬头见,老街旧坊的,多恩着点好。怎么,又去杨平家?嘿嘿,人家杨平和李小玲正热乎着呢,你又瞎掺和什么啊?”
“你——”
“哈哈哈!走着瞧吧。”胡六开车而去。
逸霜心乱。她知道那个李小玲,村东头住着,初中毕业后上的农业技校,毕业后,本来分配她去的县农业局,她倒好,偏不去,放着铁饭碗不吃,非要回村种地不可。这几年愣把个村里的小麦、玉米、水稻的种子全部更换优良品种,弄得那些个大的承包户主一个个都拜她为师,请她指教。更有那登门说媒者、主动求婚者踢破了门槛,而那些个同窗学习的男青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纷纷给她写信求婚。她倒好,回敬的话和信都是四个字:不忙,过早。可她心里想的是谁,逸霜清清楚楚。
同样是在她承包的葡萄园里,是春天,葡萄秧刚刚上架的时候,她自然也请李小玲,叫她指点栽培技术。小玲却跟她开玩笑:“叫杨平来呗,我能起什么作用。”“我要你教我春天里葡萄的栽培技术。”“那也叫他来得好,男女搭配学得快,学得会。”“人家叫你来可不是说这个的啊!”“呦,甭不好意思了,说真话,林坚和杨平你到底要谁?”“林坚呗,大家都知道的。”“那好,我可要下工夫追杨平了。”“说正经的,快告诉我这个季节怎么管好葡萄园?”“甭走题,告诉你,我回到这个村其中有个小秘密,就是我爱杨平。可我一回来就发现他对你可是一百一呢,所以咱没敢下手。”“他对你呢?你们俩到了什么程度?”“看把你急的,人现在脚踩两只船,可你心里是他,我怎好夺小妹的心尖子。可有一样,我看出来了,林坚对你死不放手,我看哪,你要不早下决心,这杨平还保不准就是我的。怎不说话了?”她当时听后,真的没词了。可后来李小玲也确实没表现出什么来,现在听说她和杨平打得火热,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