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还是逸霜你气量大。要不怎叫你当公关小姐呢?我说逸霜,现在要用一大笔款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从哪个银行贷点,或从那些个大款手里借点?”丁厂长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说。
“我逸霜的为人丁厂长是清楚的,只要是为了厂子的事业哪点儿上都没含糊过,只是这钱的得来是难之又难。因为银行、信用社现在贷款根本不可能,太紧了。”
“这我知道,知道,可你和毕归华先生、吴旺先生是非常熟悉的,而且你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到什么程度,自然天知地知你知我俩知了,所以,我想叫他们帮忙,不知你怎么看?”
“我和他们相识,完全是通过丁 厂长的关系,后来接触频繁也同样是为了厂子的业务,依我看来,要想叫他们帮忙筹措资金,丁厂长不用问我怎么看,自然心中有数。”
“这话只说对一半,我们之间只是生产业务关系,而你和他们就不光是这层关系,你们之间的私人感情之深是有目共睹的,人所共知的。这你比我就强上百倍喽。”
“哼!厂长不要绕圈子啦,您的话我明白了。”逸霜抢话道,“但我是有条件的。钱到手,你必须保证林坚当上厂长顶替你,否则我坚决不干!”
“好,痛快,我丁山过去说的话就不提了,这次逸霜小姐如此痛快,我丁山也说话算话。只要一百三十万元到账号上,林坚的厂长我包了。到那时,还要叫你担任副厂长管业务。”
“那好,我打电话约他们来。”
“好,我等候佳音。”丁厂长站起往外走着说。
逸霜满应满许后,就拨国际电话给毕归华,电话里传来的是忙音。她放下电话,想等一会儿再打,这时,她的办公室里走进了林坚。
林坚此时穿着一身浅灰色笔挺的西服,看上去好精神的样子。几个月来,他对逸霜越来越大献殷勤,处处表现出那种讨好的样子,时不时地便来到逸霜的办公室坐会儿,跟逸霜扯闲篇。
逸霜当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便也装出笑脸,也打趣,也不远不近地和他开玩笑,与他周旋。在没人时,还风趣地逗上林坚一句:“等急了吧?告诉你吧,老天在考验你呢!”今天,她见林坚又到,便又开上了玩笑道:“呀,这身西服一穿,够派啊,要是再有个肚子挺出来,就称得上是个领导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逸霜,别开我的玩笑了。”林坚却精神中带出了深沉的样子说,“我这几个月心里总打鼓,总想再跟你说说心里话。”
“你的心里话不是早说了么?”
“不,我还是觉得离不开你。”
“不许后悔。”
“不是的,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可离不开你也是真的,真的逸霜。”
“你我都已经相互了解,想的和做的都不一样,不分开是不可能的。”
“可我总想,你能不能再容我一些时间,再给我一些机会,我想,我俩会走到一起的。”
“过去我把话已经说过了,现在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你浪费时间了,林副厂长要是有业务上的事情,请吩咐就是了。”
“我们只是这层关系了吗?”
“是的,只是工作关系!”
“那过去?”
“我已经说了,请林副厂长不要提过去,过去的一切,我会按照你的意图报答的。好啦,如果林副厂长没有别的事情,请您出去好吗?我正在约毕归华先生和吴旺先生来厂洽谈一笔生意。”
“又约他们?”
“是的,约他们来为了这个厂子,也为了丁厂长和你。”逸霜淡淡地说。
“可,逸霜,你说出大天来,我心里确实总想你,没有你不行,真的。我越来越感觉到只有你能填补我心中的空虚,我越来越感觉到我如果一天见不到你就真的要四分五裂了,不知干什么才好。我现在才知道爱情到了崩溃的程度心里该有多么的痛苦。”
“哼!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了好不好!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在官路和爱情的问题上你选择的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说到这里,我再问你一句,现在就跟我回村种地去或另干别的工作,你干不干?你说?”
林坚哑然。
33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下着小雨,毕归华先生和吴旺先生已于昨天晚上住进了友谊宾馆,今天上午将分别到儿童玩具厂洽谈有关业务。
逸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镜子正在擦脂抹粉 ,梳妆打扮,她在看自己的时候,耳朵却是在听着那春雨的响声,心里便想那村庄的田野,田野里的麦苗,这时被这春雨一浇肯定泛着绿色,特别是运河两岸上的迎春花,被这春雨一浇,一定会争相开放。她喜欢那迎春花,黄色的花朵并不大,样儿像小喇叭,花黄枝青,搭配得那么协调,它的根条纤长而尖细,是四棱形的,从根到梢由粗渐细,由深色变嫩绿,一条条地分披下来,在盛开的时候,它的花瓣舒展着,多得几乎把枝条盖住了。逸霜想着迎春花不畏风寒,以顽强的意志泛绿吐蕾开花,第一个用生命向人们报告春天的讯息。继而,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蛋,其实不用擦脂抹粉 ,她的脸蛋就像那初开的桃花。她想到了村里的一片桃林,现在正值四月,而那初开的桃花,笼罩在这四月的春雨里盛开。逸霜不由得把脸抬起,朝窗外看着那春雨。啊,多么美好的春雨啊!它将为未来孕育怎样的景象呢?
逸霜在看那春雨,想那春雨的奇妙时,自然又想到了自己,想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自己本是一个很淳朴的农村姑娘,是个有理想、有追求、有志气的青年;想自己是爱母亲、爱家乡、爱运河、爱生她的每一寸土地的;想自己在爱情上总想追求完美,并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想来想去自己越来越不相信自己了,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想到这些,她不由得笑自己,笑自己过于简单、过于纯洁、过于无知、过于认真、过于正派、过于刚直。其实河流哪里有直的呢?道路哪里有平的呢?山哪里会都是绿的或青石板的呢?自己就是自己,逸霜就是逸霜。她又这样想,我毕竟还是个人啊!人总不能随波逐流啊!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逸霜又看那雨,那雨真的是好:它浇绿了小草,催醒了青蛙,让世界充满争妍斗奇绚丽多姿的鲜花,让所有的人都精神抖擞。啊!她似乎听到了,听到了春雨撒向运河水面的声音。那声音好美好美,好甜好甜啊!于是,她又想那曾经使她充满过幻想的绿草地,想在草地上她唱的那首歌,那首《小草》。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就哼起了那首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没有寂寞,没有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她哼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眼中滚动着泪珠,继而便是那闪亮的泪珠从眼角往外流出,一颗一颗的,而后便是一串一串的。是的,自己怎么不是那小草呢!小草该有多好啊!小草没有寂寞,没有烦恼,而自己呢?有谁知道自己心中的寂寞和烦恼呢?小草无人知道,而自己绝不是无人知道,而是出类拔萃大名鼎鼎的公关小姐——逸霜。是香风万里还是臭名远扬,她自认为两样兼而有之。
今天中午,那个毕归华和那个吴旺就要到来,自己将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那个毕归华先生,真的迷上我了,他真的爱我吗?大我近二十岁,还真的给我买了一栋别墅。想起那天从长城饭店回来时,他特意带她去了那栋别墅,好华丽的一栋别墅啊!当毕归华亲自租了一辆日本皇冠出租车,又亲自开到那里时,下车的逸霜见到的是雪中一栋两层小楼,楼下是个小花园。毕先生跟她讲,这个花园里他要请一个园工来种植,要种小松柏,种南竹,种四季不同的花卉,还要种他爱吃的小葱。园中有一游泳池,池上是一雕龙画凤的小凉亭,一层楼下左侧还有个小车库。进得楼来,同层是一宽敞的大厅,厅中有会客椅、洗浴间。二层楼内早已铺上了紫红色的大地毯,一套间和二单间的中间是一个方厅,方厅的四周有一盆南竹、一盆发财树、一盆绿萝、一盆春雨。毕归华对逸霜讲述为什么摆这么四盆盆景。说那发财树自然是象征着年年岁岁月月发财了;说那南竹自然象征着我们的青春年华永远长青不老;说那绿萝象征着爱情和生命,因生命来源于绿色;说那春雨象征着生活永远有春雨浇灌,并说它是生命的水。毕归华当时说着说着便激动了,居然不顾一切地拥抱逸霜。
她推他。
他万般激动地对她说:“亲爱的,你是我遇到的最纯真的姑娘,我一心想追求的就是这样的姑娘。我虽在异国他乡多年,但我最终选择的夫人是你。我相信你会答应我的。答应我!亲爱的,我叫你答应我。”
“请毕先生松开我,”逸霜继续推他说,“我既然到这里来看房子,这已说明我在考虑这个问题,可这绝不是立即就能回答的问题。”
“不,我要你现在就给我个肯定的回答。”毕归华松开拥抱她的双臂说,“因为我太爱你了,太爱了,亲爱的,我请求你给我个肯定的回答。”
逸霜当时看到的是一双渴求的眼睛,一副充满红晕的脸。
“我请求毕先生不要这样苛求我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您是有文化的人,事理比我懂得更多,如果您真的爱我,就请您给我一段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我相信您会这样做的。”逸霜婉转地对毕先生说。
“亲爱的,我真的爱你,我能做到这一点,能做到。”
“谢谢毕先生对我的尊重,这样,我会更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那太好了,太好啦。我自信我能成功!”毕先生太高兴了,太激动了。不由就又道,“逸霜,我想给你朗诵一首诗,一首智利诗人聂鲁达写的情诗《你带着我的梦》,可以吗?”
“毕先生高兴,当然可以。”
“那好,我愿这首诗能真的成为现实的你和我。”毕先生说着便背起:
我爱你,不是把你当做红的玫瑰,
黄玉或者布散火焰石竹的箭;
我爱你,如同某些幽暗的事情在爱光明,
爱在阴影和心灵之间。
我爱你,仿佛不开花的植物,
却把那些花的光,收到本身里面以隐藏;
多谢你的爱,在我身体里面活跃着。
泥土里面升起的那种紧压的香气。
我爱你,不知道怎么爱,何时爱,哪里爱。
我爱你,直接地,不骄傲地也没问题的,
我就这样爱你因为不知道用别的方式来爱。
只有这个方式,里面没有你也没有我,
这么贴近,我胸口你的手就是我的手,
这么贴近,你带着我的梦闭上了你的眼睛。
“亲爱的,我多么的盼望着 那一天啊,你的手就是我的手,你带着我的梦闭上了你的眼睛。我盼着那一天逸霜,我祝福那一天早日到来逸霜,亲爱的,我现在想象那天到来时我该有多么的甜蜜和幸福。逸霜,我在渴望当中会耐心地等待的。我相信我能成功。”
逸霜听那窗外的春雨,看那窗外的春雨,想那毕归华向她吐露的心声。可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不知为什么,她越来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世间发生的一切产生了令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想法,她不知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任何事情的出现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都要问一个是真的吗?特别是那个香港客商吴旺,接二连三地给她打电话,三番五次地给她写情书,而最后那封情书居然写了什么:“我最亲爱的逸霜,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愿这信向你问候一声,早安。我曾是个有妇之夫,成立家庭之后才知道爱情乃是虚无之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它的基础是性欲,而性欲又是什么?我的实践告诉我,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虚无之物。实际上性欲是一种天生的本能。可你总想追求一种什么真正的爱情,一种不受肉体和环境支配的爱情。这可能吗?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爱情吗?你现在像寻觅到了。
据我所知,那个毕归华在追求你,他人才出众,胜我十倍,我钦佩他的雄心壮志和一腔报国之心,可我劝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和伪装的正人君子样蒙住眼睛,我说的这些并不是骗人的鬼话,如果你真的上了他的圈套将要吃上苦果子。我的这句话完全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在对着我也爱着的你——逸霜!我的老婆已经去世,我爱上了你,你不会相信的,因为我告诉了你世界上本来没有空洞的爱情,而我却又这样子说着爱情。因为,我总想初次和你见面时那次险遇,大海中的一只船,疯狂的风雨吹打着船中的你和我,我紧紧地拥抱着你,我现在想起来我该有多么的幸福啊。从那以后,我常劝自己一百次,一千次,可仍然无法不想你,或不给你打电话,或不给你写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的力量。有时我甚至想永远地做你的奴隶,而且是个永远不被你解放的奴隶来听你的使唤而一饱耳福。逸霜,我这封信不是虚伪的欺骗,欺骗一个寻找真正的爱情的美丽的姑娘!”
逸霜想着吴旺信中的内容,继续看那春雨,它把空气渲染得甘甜而清凉。继而吹来一阵微风,是那种带着微微凉意的雨的恬静的风,风中夹杂着的同样是一种芬芳醉人的田野里那花草树木的清香。雨停了,不知是从哪个庄户里飞出美丽的白鸽,个个鼓着它们那雪白的翅膀,在云层里在空中排成队地飞翔。啊,它们该有多么自由啊!她心中这样地呼唤着。
“逸霜!”丁厂长在叫。
逸霜拉开门。
“毕先生和吴先生中午全到,在厂子招待他们时,你一定要参加。”
“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34
午宴上,毕归华先生、吴旺先生、马木总经理和丁厂长及厂子的主要领导纷纷围桌就坐 。当诸位举杯喝酒的时候,逸霜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逸霜右手一杯酒,管毕先生叫大哥,共同干杯酒。”她说着便走到毕归华先生的身边端着酒杯与他相碰。
“好!好!”众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