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望着我的神色那样平静,仿佛我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我们仿佛相望了千万年的雕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是因为要说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此刻说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
整个瑶池从一开始的干戈战火,到杀阡陌疯魔之后的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神凝视着这一对师徒,空气中暗潮涌动。代受消魂钉再加上妖神之力的隐情,每个人都开始暗自揣测他们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周围情景虽说不上有多惨烈,但还是颇有了些伤亡,白子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微微皱着的眉有一种说不出却又能将人瞬间冰冻的严厉。
霓漫天,落十一,轻水,幽若等一干弟子,也随之赶到了。落十一手中捧着个水晶盒子,里面是嘟着嘴巴正在发脾气的糖宝。我不想它跟来,怕出混战中它出什么危险,趁着它睡着就把它关了起来,它却还是想办法让落十一带它一起来了
摩严见白子画赶到,心头大松一口气,冷冷喝道:“花千骨,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就立刻回头是岸,交出南无月!”
我挡在抱着南无月的竹染身前,坚定的摇头
如今,既然他来了,杀阡陌也陷入沉睡,凭他们怕是再难全身而退,只是,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弃小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仙抬头望了望天空,五星越来越亮,世间万物一片光华。每个人都在看着白子画的动作,或者习惯性的等待他的指示。我之前陡然间爆发的强大妖力,让他们心存疑虑,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只是白子画仍然不说话,却终于上前一步,慢慢拔出横霜剑来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的弟子,依旧由他亲自动手处置
我:“呵呵,横霜剑,白子画你也太小看我。”
说完我招来了轩辕剑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沉稳而用力的拍了拍,身旁斗阑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回荡。
“白子画,你我相识那么多年,虽不算深交,却也一起喝过酒下过棋,一直想与你一战却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杀阡陌再无力相争,我们俩就好好比一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白子画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算是默许。未免波及众人,径直飞天而上,斗阑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这场大战惊天动地,因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窍,也没人敢靠得太近。
因为太快,没有几个人看清,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详细记载。
因为太亮,众人眼睛里只看到光,所以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只会用简单的四个字来评价:灿烂恢宏。
的确,这是灿烂的一战,也是恢宏的一战。
在五星耀日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银光交织在一起,水与火的碰撞,日神与月神的交锋,六界最强者的对决,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胜负那么简单。
世界极尽光耀,相隔那么远,众人周围的空气却都在震荡。
此战虽势均力敌,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么漫长。
首先缓缓落下地来的是白子画,然后是斗阑干。
真正的高手相交,胜负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两败俱伤。
二人相识多年,互有欣赏互有敬佩,这一战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巨大,却又没有杀气。
一战终结,斗阑干仰天大笑高呼痛快。
白子画虽依旧面色平静,眼中也有一丝花千骨从未见过的淋漓快意。
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谁胜谁负,却始终没有人知道。
“白子画,经此一战,我心愿已了。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这丫头太多,不管用什么方法,定要达成她心愿,护她周全。”
白子画毫不客气,冷言道:“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插手。”
众人听他此话皆是一怔。
白子画则负手转身,严厉的看着我:“交出南无月,跟我回去受罚。”
我:“白子画,你要我交出小月,还要我跟你回去受罚,呵呵,你太高看自己了。”
白子画漠然的神情出现一道裂缝,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顶撞他。以前他说的话,我从来未曾有过忤逆
看着我和东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看着我和杀阡陌亲吻缠绵于众人之前,我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隐忍未发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对的。
心里
花千骨:“求求你,不要伤害师父,我知道,你很强,你可以打得过师父,但是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师父好不好。”
我:“可以,但是你必须去投胎,在我代替你被白子画压在长留海底之前。”
花千骨:“可以,就像东方说的一样,凡事都有代价。”
我:“那么你要遵守约定。”
花千骨:“谢谢,我一定会的。”
现实
我把轩辕剑丢到地上继续挡在南无月前面:“哼。”
“让开。”微皱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时的表情
我无动于衷,抵着剑又往前迈了一步
我扬起手,握住他的剑身,鲜血滑落
“尊上不要!”幽若轻水他们齐齐惊呼。
却只见横霜剑从花千骨肩上直贯而入,然后再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抽出。
快而狠绝,连血都没有溅出一滴,只是顺着她的白衣流下。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白子画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又不是头一次对她拔剑,又不是头一次伤她。他的手为何要颤抖?他的心为何会这样痛?
我一动不动,任凭鲜血流下,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寂然无声
白子画思绪乱作一团,上次他提着断念,她哭她喊她抱着他的腿,她跪着求他
可是这次,她就那样身子虚晃了一下,依旧安静的站着,挡在南无月面前,什么也没有做,也再什么话也没有说。
南无月此时已经在竹染怀中醒来,哭成一团。
“再说一次,让开!”白子画面色苍白,横霜剑再度上前,抵在她的身上。她以为,自己一剑又一剑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时,就会放过她和小月么?
白子画!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你明知道她……”斗阑干再看不下去,手中长剑挥舞,威极长劈。
白子画正无处发泄,两剑相击,地动山摇。
斗阑干怒气冲天,剑气横扫。
白子画此时却心有旁骛,破绽百出。
眼看斗阑干一剑刺来,他再躲不过去,眼前却白影一闪,我已挡在他身前。
长剑没柄而入,直直穿通我的腹部。
斗阑干愣住了,没想到花千骨会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样快的速度替他挡下这一剑。
她虽是神之身,虽然伤口会慢慢愈合不会死,可是,这就有了可以随意伤害自己的理由了么?
“丫头……”斗阑干手放开剑,想要去扶住我
我缓缓摇头
斗阑干心头一酸,已湿了眼眶,白子画如此对她,她这又是何苦。
白子画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小小的,单薄的,他曾对自己说,要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护她,照顾她。却为何,一直是她在拼着命的救自己,保护自己?
没等反应过来,他看见自己的手再次举起了横霜剑,狠狠的从我的背后插了进去。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眼前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我看着胸前贯穿自己的横霜剑。手颤抖着慢慢伸入怀中,掏出了花千骨无时无刻不贴身收藏好的宫铃。
可是如今,五彩犹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铃铛已经碎做好几块。
横霜剑从后背直插入她的心脏,花千骨的心碎了,宫铃也碎了。大脑混沌起来,力量一点点从体内流失,可是花千骨知道她死不了,就算心碎了,她还是死不了
原来,心碎是这样疼的……
我在心里对花千骨说:“花千骨,你让我救他,可结果呢……。”
花千骨:“不要说了。”
我:“既然如此,身体就借给你。”
花千骨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弯下腰去,身上插着一前一后贯入的两把剑。她身子颤抖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她从不知道,他是这样希望她死希望抹杀她的存在。她从不知道,原来心碎的感觉,是胜过消魂钉千百倍的疼痛
白子画惊呆了,想要拔出剑又下不了手,只能缓缓退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可能!他不可能的!
头一偏,双目如炬,灼灼怒视着不远处的摩严。果然看见他不屑一顾的冷笑着,还有蒙面心虚躲在他身后的幻夕颜。
瞬间颓然无力,仿佛自己一向坚固的心也破了道口子,疼得他快不能呼吸。他想上前抱她在怀里,却竟内疚到再没胆量。
花千骨紧紧握住宫铃的碎片,头昏眼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白子画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