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书肆,恰好一个客人都没有。
书页朽烂的气息与墨迹染潮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很有文化的味道。
肆内视野开阔,呈“回字形”的由众多连接的书柜包围着中心柜台,柜台里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坐着,在他们进门后,并没有直接站起,而是暗暗扫量了几眼,紧接着目光就直接锁定在了熊兴的身上。
生意做久了都是精,这人准是一眼看出了进门的几人中,熊兴占着领导地位,所谓擒贼先擒王,自然奔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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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被三娘牵着,拐入右手方位,走到一片积灰最少的书架面前。哪怕她涉世不深,也知道越是被人凑热闹的东西,越是走俏。
架上陈列着良多书籍,摆放在中心位置的是一本官府出版的《渝州诸镇走水预防及布局诸项》,封面还盖着镇衙门的印戳。对此广大表示理解,这是一本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好书,它理应放在那个位置。概因本朝尊儒,所以紧挨它的,便是另一本盖着大印的《论语》,接着是《道德经》,再边上是《诸子列传》、《史记》、《资治通鉴》……
扫到较有文学气氛的一行,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本《太真外传》,边上是《太真内传》,另一边则是《马嵬坡风波》,以及一本叫《圣皇独宠之爱妃你别走》的书,封面绘着一个举着手绢抹泪的胖女人,胖女人身后是一棵看不出品种的大树。
又有《竹林七贤外传》与《竹林七贤内传》,紧挨着它们的便是《晋朝竹林里七个男人的故事》。
接着是《三国演义》、《三国志》、《曹操秘史》、再过去便是《曹操与蔡姓女子的两三事》——广大一恍眼,竟把书名看成了《曹操与卖菜女子的两三事》,随之而来,竟自顾自脑补了七千三百二十四字的市井故事,故事的梗概是关于一代枭雄与一个位卖雪菜的妙龄女子讨价还价的过程,大约发生在三国时期……)。
再想继续看个究竟时,三娘打断了她,“走吧,你暂时不适合这些书。”
“三娘,给我买套绘本吧。”
“哪套?”
“就是那一本——封面上又有瓶子又有梅花的那一本——它放在如此偏僻的位置,估计已经过时了,你可别忘了和掌柜砍砍价啊。”
“不成……那套书……它是专门研究挖坟掘墓的,专业性太强,而且里头全是棺材尸体的图片,看了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啊,这么刺激啊,那就罢了,等我四岁再看吧。”
“这本看着不错,三爹买给你。”
广大抬头一看,见三娘手里正拿着一本《千家诗》,立马鄙视起来,“这本我有。”
“这可是精选版,任何事情,精选过后可就都不一样了。”
“我不要,一本千家诗就够我背好几天的了,再来一本,又要背好几天,时间都用来背诗了,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那这本《竹翁对句》呢?”
“……,其实挖坟掘墓的书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增加一项职业技能呢。”
“再提那书我打死你啊!”
“……”
广大暗想,没想到堂堂三娘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尸体,这个世界真是太幽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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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里列虎正与广大斡旋,那厢里熊兴与包胆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敢问掌柜,可有武功秘籍?”熊兴倒是开门见山。
掌柜略弓着身子,站得离他们大概四尺远,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有有有,本店各类书籍应有尽有。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单身吧?来,这边请,让我带你看看如今时下最火最夯的书——《男子防狼术》。”
包胆摇摇头,默默撤退到了边上。
熊兴倒一脸吃惊,“这男子还需防狼啊?”
掌柜一把将书塞进他手里,边塞边解释:“女子防色狼,男子防真狼嘛。此书可谓是本年度最佳实用秘籍,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种狼的喜好与弱点,保证你日后不管遇上的是哪个品种的狼都能顺利逃跑。”
“书是好书,可我又不去大草原,上哪遇上那么些狼啊?还有其他书吗?”
熊老大的本意是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武功秘籍,可到了掌柜这儿,话一拐弯,味道可就全变了。
“有,多得是,专为你们这些单身男人所作。(他又领着熊兴走了一截)这本《独居男人居家要领》,林林总总罗列了繁多居家生活必备技巧,好比如何修剪月季花啦,如何给山茶换盘啦,如何养金鱼,如何淹泡菜等等,里头除了没教你要如何才能讨到媳妇之外,其内容可谓精粹汇聚,异彩纷呈,实在是市面上不可多得的好书,有它在手,不怕单身活成狗啊。还有这本《家务要术》,没有媳妇又如何?没有媳妇,日子还不是得好好过下去,有了这本书,教你如何正确的洗衣生火做饭,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你,它除了不能给你生娃添丁,几乎可以取代你的老婆,指导你完成各项家务,最重要的是,它只要二十五文钱,如此低廉的价格,你可真是赶上了,实在是绝无仅有啊。只需一袋烟钱,一餐饭钱,生活品质就能提升好几个台阶,走过路过,客官可千万不能错过。哦,对,还有这本,如今大卖特卖的《圣皇独宠之爱妃你别走》,每到夜深人静偶感寂寞时,它可是你绝佳的伴枕良品啊,它能陪你哭让你笑,比一个老婆还知你的冷暖……”
包胆趁掌柜天花乱吹的当口,已经大致在店里逛了个遍,待他重新回到熊兴身边时,发现他仁慈的大哥手里竟塞满了各样各式的畅销书,吓得连忙取下钱袋,掏出二十个铜板子,一气塞入掌柜手中,“掌柜见谅,今日不巧,我们哥几个只带了二十文钱出门,就想买本武功秘籍,请问到底有没有?”
掌柜闻言,那叫丕然色变啊,一下就清空了熊兴怀抱里的书,顺着道走向尽头,也不知从哪个旮旯角里取了本有些泛黄的书,面带怨气地递给包胆,“这书本来定价二十八文钱,今天就算贱卖了,拿去。”
“多谢掌柜。”
掌柜懒得再多谢说下去,正好又来了新的客人上门,转身就招呼他们去了,再没多看他们几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