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根的手像铁钳,紧紧地箍住任陶陶纤细的脖子。
任陶陶的呼吸变得困难,视线也开始出了差错,她从刘宝根扭曲变形的脸中看到了满足,兴奋,甚至她都能感受到刘宝根那一部发生的变化。
这样的事情,任陶陶在刑侦剧里看过,某些人会通过虐待、谋杀、还有侮辱尸体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很明显,这刘宝根就属于这类人。
想想自己死了还要受那样的对待,任陶陶基本快处于死机的大脑陡然又活了过来,她用着印象中白起教的动作,死命地挣扎。
说来也算任陶陶运气好,刘宝根并没有施展evol,现在的力量跟一般成年男子并没有差别。
任陶陶不断地扭动,倒还真让刘宝根有些控制不住。她逮住机会,从口袋里掏出白起送的折叠刀,狠狠地扎进了刘宝根的手臂。
锋利的刀刃没入皮肉,快得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温热殷弘的血泊泊流出,在刘宝根的蓝色外套上形成了一道蜿蜒曲折的血道。
从小到大,连鱼都没杀过的任陶陶,这会连人都捅了,饶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刘宝根吃痛地松开了钳制,任陶陶忙又踹了他一脚,自己手忙脚乱地爬出了好远。可待她扭头一看,那个刘宝根已经脱掉了外套,手臂上全都是血。刘宝根的半边脸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伤口,又把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任陶陶。
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刘宝根眼都不眨拔掉了小刀,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转瞬间就止了血,更离谱的是伤口居然还愈合了,仅在手臂上留下暗红色的血痕,嘲笑着任陶陶的徒劳。
刘宝根冷笑着:「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挺泼辣的。本来想让你留个全尸,但你这么不识趣,我也只能让你给你撕碎了。」
任陶陶当然知道刘宝根绝不是在张嘴放屁,她这副小身板光是跟一般刘宝根搏斗就够呛了,更何况是个evoler!
怕,不,应该说是怕极了!
任陶陶不知该怎么办,唯一的逃生出口已经被刘宝根堵上,现在的她,好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鼠,而笼子里还有一只要把她拆吃入肚的野兽。
此时此刻,除了跑她的脑子也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任陶陶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死命地迈开腿跑了起来。
真没想到,自己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是为了逃命,人的求生本能果然潜力无限。
只可惜,任陶陶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潜力喝彩,前进的脚步就已经被水泥墙挡住了。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这堵女儿墙,眼睛只往下一瞟,几十米的高度让她的腿肚子直转筋。
呵,往前一步即是粉身碎骨,退后一步就是身首异处。进不得,退不能。做了这么多努力,终究还是白费。
任陶陶她望着眼前那栋高出了好大一截的耀星大厦,崩溃了。
「白起,我在这啊,你不是说只要我在风力,你就感知到吗?我就在你对面呐!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她边吼边哭,仿佛要把压在心里头已经成了山的恐惧、抑郁、不甘一泄而尽。
「别喊了,也别费力气了,乖乖地,我让你少受点苦。」刘宝根如鬼魅,闪到了任陶陶身后。
任陶陶的脊背一僵,她警惕地靠着墙,支撑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刘宝根的脸在她眼里扭曲变形,一股生理上的反胃冲上了喉头。
胃酸让失控的理智冷静了下来,她胡乱地把鼻涕眼泪用袖子抹掉,站直了身子。
从昏迷到现在,这还是任陶陶第一次,在这个刘宝根面前挺直了腰板,直视他那双如财狼般贪婪又凶残的眼睛。
说来也怪,当她正视他的时候,竟没那么害怕了。
「你很得意吧,你用evol的力量,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以为这是锄强扶弱,对暗巷屠夫这个名号洋洋自得。可你却没看到,大家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害怕,更是厌恶。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宝根只是愣了愣,一脸的茫然。
任陶陶双手握紧了女儿墙继续说:「暴力强权能关得住嘴,却压不住人心,也不可能永远颠倒黑白。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大侠,所谓大侠是施仁义,为国为民。而你,滥杀无辜,把人命视为草芥。你这样的人,就叫做魔头。你的正义公理,是邪魔外道,你的所谓帮助,是戕害,而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
刘宝根气得脸皮紫红,他把手臂变得更加粗壮,暴怒一声救要朝着任陶陶扑过来,恨不能现在就把任陶陶撕成碎片。
但任陶陶比他更快一步,翻身越过了女儿墙,站在大楼的边缘,风把她吹得摇摇欲坠。
「我真怜悯你,你看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一点儿都不懂,可怜!」
说完,她奋力往前一跳。
单薄的身子急速下坠,任陶陶看着满天红霞,壮阔而美丽。
这样好看的景色,再也见不到了,真舍不得啊。
任陶陶闭上了双眼,风刮过耳畔,呼呼地像是有人在耳边,用不知名的乐器吹着小曲,很好听。
原来,这就是在空中的感觉,难怪白起每每跟她提起,总是那么开心。
「对不起,第一次带你飞,居然是在这时候。」
任陶陶听说临死前会出现幻觉,自己倒是特别,幻听了。
只是,这个幻听有点儿太真实了。
…
怎么还暖呼呼的,啊,不仅是幻听还幻感了?
「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我也放了一半的心了。」
噫~?噫~?噫~!难道?!
任陶陶睁开眼睛,眨了眨,揉了揉,最后才伸出手朝着眼前人的脸——用力一掐。
「嘶~没想到你这小细胳膊捏起人来还挺疼。」
「真的!活的!呜啊~白起~」
任陶陶几乎要把自己认识的五路神仙,东西神祇统统感谢了一轮。
她,她,她这是死里逃生了啊!
「白起~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就见不着找你了啊~」任陶陶哭着喊着,鼻涕眼泪是半点都没浪费,全抹在了白起的外套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白起笨拙地安慰,把任陶陶又往怀里拢了拢,他们可是在十几层楼高的半空,还是要谨慎点好。
任陶陶狠狠醒了一把鼻涕,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紧张地指着楼顶:「那个,暗巷屠夫就在楼顶。」
白起笑着说:「知道,韩野他们已经上去了,二十几号人,他跑不了。」
任陶陶松了口气:「太好了。」紧绷了好久地神经“嗖”松了下来,疲累感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等任陶陶再次醒来,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二天晚上。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长觉,水米未进的她饿得几乎能吞下一头牛,勉强咽了些医院提供的养生餐垫肚子,就越发想念起外头的腥膻油腻来。
重油重辣固然不健康,却是她想入骨髓的人间至味,总觉得嘴里没吃点大鱼大肉,就没了重回人间的仪式感。
正当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象着从麻辣锅里夹出一块烫了九秒的牛肚往嘴里塞时,门开了。
真是不让人活了,不能吃好吃的,想一想都不行。
她没好气地扭过头,却见来人是白起。他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室内,又敲了敲室外,确定了安全才进来,反手还把门拴上了。
「你~」
「你慢点。」
白起把手里包的严实的只带往桌上一搁,动作轻柔地把任陶陶扶了起来。她的第十一根肋骨骨折,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伤,却足以让他心疼上好久好久了。
「饿了没?」
任陶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吃了医院的饭,不饿,就是馋。」
白起忍不住笑了,真是想不到,他这样的硬汉,竟也有这种如三月春景的盈盈笑靥。
「喏,就知道你馋,吃吧。」
白起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拿出了一盒东西,任陶陶探身一看,眼睛登时睁得老大。刚刚还觉得不真实的生命,这回是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地上,不是一头扎进了这五味俱全的滚滚红尘。
「麻小!我的天啊,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嘘~你小点儿声,别被发现了。」
任陶陶虽然伤不重,但郑局还是把她安排在了特勤医院。这里医疗条件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管理严格,要被抓到了吃外食,就算是白起也免不了被抓起来批评教育一通。
「你不是在朋友圈里发了,你写了好多,我自己也顺不了这么多吃的,就每天给你带一个,你看好不好?」
「好好好~」任陶陶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塞嘴里,麻辣鲜香,这才是人生啊。
白起忍着笑,没舍得打断她专享美食,自顾自拿起一盒炒饭,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
「你现在才吃晚饭?」任陶陶瞄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五分钟到九点。
白起灌了一大口水:「昨晚连夜突审了刘宝根,就是暗巷屠夫,这小子又供了几桩案子,署里的活人都在忙这个活,我也是刚下班。」
任陶陶沉默了一会,思虑再三,才开口问道:「那个人,应该是死刑了吧。」
「他现在的情况是等不到判决了。」白起冷冷地说:「过度使用evol,他的身体早就受到了反噬,现在各个器官退化得很厉害,能不能过这个月都是个问题。」
「哦~」任陶陶低声说,这样的结局,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窗外的树叶传来一阵细簌声,任陶陶望去,原来是叶片正被点点雨滴拍打。
「下雨了啊,我看昨天的满天的红霞,还以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呢。」任陶陶有点唏嘘,昨天的自己还在生死间徘徊,而今天又好好地坐着吃麻辣小龙虾,还真是无常呢。
「对不起。」
「嗯?」
白起十指交握,显得很紧张,也很局促:「我昨天送你回家,也不会让你遇上这些事了。」
哦~任陶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为昨天的事情自责。这个时候她应该大方地说,没关系啊,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她却说不出口,即便明知道跟他没有关系,却还是说不出口。
说到底,到底还是因为袁悠夏,她心里有些怨气的。但是这怨气又来得这么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招惹的白起,怎么又好意思怪起人家来。
任陶陶笑笑,又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白起赶忙坐到床边想看看,却被任陶陶抵住了手。
任陶陶:「别,让人看见了对你名声不好。」
白起倒是乐了,只觉得任陶陶这话说得也太复古了些:「这都什么年代了,看个伤口怎么还跟名声扯上关系。」
任陶陶咬牙甩开了他的手:「你不怕被你女朋友知道,可我怕担小三的骂名。现在也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她毫不迟疑地下了逐客令,既然已是名草有主,即便心里再喜欢,也是碰不得的。
「什么?」白起疑惑地挠了挠头,平白被分配了个女朋友,也是搞得他一头雾水:「我没有女朋友啊。」
任陶陶动了怒:「怎么没有,就是袁悠夏嘛!我都看见了,你从高中就喜欢她,现在你们在一起了,男才女貌很般配,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好吧。」
听听,听听,只怕任陶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张嘴的酸味,比那一缸子的老陈醋还要酸上几分。
白起这算是搞明白了,他挑了挑眉,暗暗憋笑:「悠夏啊,漂亮,聪明,人又温柔,确实是个好女孩。」
眼看着任陶陶越来越鼓的两颊几乎能跟河豚媲美,白起的笑意是藏不住了:「只是吧,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喜欢她。我啊,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老想起在特勤署隔壁便利店里打工的高中同学。虽然她不算顶漂亮,但我就是越看越顺眼。胆子有点儿小吧,但我胆子特别大。而且啊,她还特别善良,天天给我亏本做便当。手艺一般,可我就是喜欢吃她烧的菜。你说,我该拿这个女孩怎么办?」
「…」
任陶陶愣愣地,脑子里似乎还来不及消化白起的话,过了好久,她才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白起,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差点嗝屁,在这蒙我吧?」
白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刚刚是不正经了点。任陶陶同学,跟你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任陶陶仍是愣愣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想在白起棱角分明地脸上找到点什么戏谑的蛛丝马迹,但看了好半天,除了认真还是认真。这认真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咚咚直打鼓,心跳眼看就要爆表了。
隔了好久才轻声问:「真的?」
白起没有任何地迟疑地点头。
「…那袁悠夏…」
白起真是要被打败了,谁能想到平常软软糯糯的任陶陶,还这么固执来着。
「她都快结婚了,跟他们研究所的许教授,你要不信,我现在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对峙。」
说罢,他作势拿起手机,任陶陶慌忙夺了过去,藏在了枕头底下。
她低头想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说:「白起,你刚刚是在跟我告白吧?」
白起又是没有迟疑地点头。
任陶陶小心捧着自己的脸,喃喃地说:「天啊,我居然顶着这张猪头脸接受暗恋对象的告白。又甜又惨啊~」
白起顶不住,扑哧大笑起来,任陶陶有一种魔力,总是能让他开怀笑出来。他避过任陶陶脸上的伤处,轻轻捏了捏:「那你答不答应。」
「我~」任陶陶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拍掉了白起黏在脸上的魔爪:「你什么时候发觉喜欢我的?」
白起很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吃着你做的便当觉得心安,吃不到就想,后来就经常想起你。直到昨天…」
「白起.。」任陶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昨天虽然已经过去,但现在回忆,仍是太过惊心动魄。
白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从脖子里拉出一根红绳来,红绳的另一端牢牢地系着任陶陶送给她的护身符,是她用着别扭针脚亲手缝的银杏护身符。
「我在路上就一直抓着一个,我想只要它还在,我肯定就能找到你。幸好,我虽然晚了一点,却没错过。」
「白起….」
现在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任陶陶动情地抱住了白起,她吸了吸鼻子:「白起,你知道吗?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到现在也是,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藏在心里头好多好多年了,久到它几乎都要霉烂在心底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机会问一次。
白起紧紧地搂住了任陶陶,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当然要。」
任陶陶「那你可要把我的手抓紧了。」
白起:「嗯,抓紧了!」
任陶陶的耳朵微烫,好像回到了那个银杏叶婆娑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