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的青年时期,总是会有一种唯我独醒的错觉,他们很难对身边的人产生钦佩与认同,但是一旦在自己在乎的领域认可某人后,又会迅速的把他们树立为自己的标杆、或者说是信仰。
而卢卡尔正是处于这样的年纪。
在被陆老救了以后,他不止一次的回忆起陆老当时从容的身影和强大的实力,也是从那时开始,卢卡尔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陆老一样……
可是今天陆老的一番自白,让卢卡尔对于心中的这份崇拜产生了动摇,在他心中武、德俱佳的陆老居然也曾有过那么黑暗的过去,现在的卢卡尔产生了怀疑,他怀疑陆老会不会真的改变自己,那些看起来掏心掏肺的发言会不会只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而已。
入夜后,气温下降了,匆匆离开佣兵所的卢卡尔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街上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向着城镇行政大厅的方向走去,卢卡尔看见那里灯火通明,原来镇长不忍心让焦急的村民们继续等待,于是连夜决定让大家来认领遗物,城镇大厅外,不时传出的凄凉哭声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丝哀伤。
“请问,这些遗物是不是您和镇长一起去拿回来的?”突然,在卢卡尔的背后,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
“我……您有什么事吗?”卢卡尔立即礼貌的回应着。
“我记得您,白天你们出发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马车上,年轻人,谢谢你,谢谢你带回了我儿子的遗物,让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虽然……人没有回来,但是至少你们带回了他的下落,谢谢你们冒着风险,把他的遗物带了回来,我由衷的感谢你!”说完,中年妇女不停地向卢卡尔道谢和鞠躬。
“其实……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些全都是老头佣兵所的陆老先生拼着性命扫清了障碍后才拿回来的,我也只是……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天生的正直劲,让卢卡尔不允许自己抢夺别人的劳动成果,他没有安然接受这份感谢,而是告诉了妇女实情。
“年轻人,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谢谢你的诚实,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会感谢,今后我会每天都为你们祈祷,希望你们每天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也请把我的感谢带给每一个善良的人,谢谢!谢谢!”说完,妇女又向卢卡尔深鞠一躬。
在连声的不客气中,卢卡尔送走了妇女,虽然她的儿子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妇女似乎并没有像大部分人一样悲痛欲绝,正在卢卡尔这样以为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逐渐隐入黑暗中的那个妇女,她的肩膀在颤抖。
“果然,怎么可能不伤心呢……”看着妇女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卢卡尔喃喃自语着。
城镇大厅前的气氛太过凄凉,卢卡尔不愿再多做停留,于是继续向前走去,离开了这里。
在路上,他不断能听到人们相互通知着城镇大厅正在发生的事,也不时有人奔跑着,和卢卡尔擦肩而过,向着城镇大厅跑去。
“阿鲁卡!阿鲁卡你在哪呀!”突然,一声老妇人的叫喊声传入了卢卡尔的耳朵里,他寻声望去,一个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在呼喊着,虽然满脸皱纹,但是卢卡尔依然能看到掩藏在皱纹之下的焦急与担忧。
“老人家,您有什么困难吗?”热心的卢卡尔终究没有忍住,他走上前询问到。
“孩子,帮帮我,帮我找找阿鲁卡吧!”老妇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了卢卡尔的胳膊。
“老人家,慢慢说,阿鲁卡是谁?”
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失礼了,老人家松开了卢卡尔的胳膊,向他表达了歉意,卢卡尔把老人家扶到了门前的凳子上坐下后,老妇人开始缓缓道来。
“阿鲁卡是镇子上一个流浪孤儿,很多人都见过他,他平时就以偷东西为生,偶尔会搞点恶作剧,虽然大家都很头痛,也有人曾经教训过他,但是他依然我行我素。而我,是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太,你也看到了,腿脚不便,风烛残年。本来我和阿鲁卡是完全不会有交集的,直到一天晚上。”老人家似乎忘记了要找阿鲁卡的事情,开始不紧不慢的向卢卡尔讲起故事来。
“那天深夜,我已经睡着了,突然,我听到外面有响动,我悄悄的起身,透过门缝看到,是阿鲁卡正在厨房偷东西吃,看起来他非常饿,我两天的饭被他一顿吃完了!哈哈哈!”老妇人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不悦,眼中满是慈爱。
“之后的几天,他还是会在晚上来找吃的,我觉得他可怜,所以也不拆穿他,每天入睡前,我都会准备好食物放在厨房,然后半夜时,他悄悄溜进来吃掉,就这样持续了几天,直到有天早上,我发现后院就要空了的柴堆又堆满了柴,第二天,后院的门上挂着一只野兔,第三天,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一篮野果……”
“是阿鲁卡做的吗?”卢卡尔问到。
“我想应该是的吧,阿鲁卡虽然调皮,但也是个细心的孩子,我想他早就发现了我每天都会为他准备食物,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感谢我!其实我不需要他的回报,我最初这么做也只是觉得有趣,你要体谅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是多么的无聊。可是时间长了,我现在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们默契的保持着对彼此的沉默,又相互关心着对方!”老妇人无疑是善良的,对于一个人人打骂的流浪孤儿,而且还是个经常偷鸡摸狗的惯犯,老妇人没有在乎这一切,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已。
“那您为什么现在又要找阿鲁卡呢?”
“因为……因为他已经五天没有来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留下什么讯息,我担心这孩子出了什么事,白天的时候我会去外面找,到了晚上,我老眼昏花,看不清道路,也不敢随便出去,于是就希望他能听见我的呼喊,赶紧回来,可是,至今仍然找不到他……”看着老人失落的表情,卢卡尔似乎能清楚的感受到老妇人对阿鲁卡深深的思念。
“老人家,不要急,告诉我阿鲁卡有什么特征,或者您最后一次见他他穿的什么衣服,我去帮您找,我相信他没事,只是贪玩而已!”不忍心老人家继续伤心,卢卡尔自告奋勇承担起了找阿鲁卡的任务,在老人家详细描述了阿鲁卡的外貌和穿着后,卢卡尔立即出发,准备今晚先把镇子都搜寻一遍。
不放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卢卡尔仔细搜索着城镇,时间已经过去好久,街上甚至都没有了行人,而越是搜索下去,卢卡尔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应该不会吧!没有人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吧……”卢卡尔自己安慰着自己,可是当想起洞穴中那些尸体后,卢卡尔愣在了原地,难道……
这时,不远处,一辆马车向卢卡尔驶来,清脆的马蹄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车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成年人,一个孩子,两人有说有笑的,卢卡尔定睛一看,那个孩子的样貌和老妇人描述的一模一样,正是阿鲁卡,正要上前质问孩子和大人时,马车在一间杂货铺门前停下了。
成年人摸了摸口袋,递给了阿鲁卡几个铜币,阿鲁卡连声道谢,双手紧紧握着那几枚铜币,仿佛马上就会有人来抢一般。
“阿鲁卡,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劲,干活这么利索,以后如果你愿意,每天就到我这里来打打零工,我也会按正常的价格付给你报酬,别再干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了,别忘了你说的,你要报答玛利亚婆婆啊!”
“老板,放心吧!我知道,我会好好干的,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说完,阿鲁卡就跑到马车后面,利索的开始帮老板卸货。
“玛利亚婆婆!玛利亚婆婆!”当卢卡尔和阿鲁卡回来时,老妇人已经坐在门前的凳子上睡着了。
在回来的途中,卢卡尔向阿鲁卡讲述了自己来的目的,寥寥几句,却让阿鲁卡顿时红了眼眶,卢卡尔看的出来,他在强忍着泪水,从阿鲁卡不自觉加快的脚步来看,在他的心里,婆婆的分量同样很重。这次阿鲁卡本想赚点零钱,然后偷偷留给玛利亚婆婆,但是他没有想到,婆婆居然会如此担心自己……
慢慢地睁开眼,玛利亚婆婆看到了久违的阿鲁卡,两个人顿时抱头痛哭起来,不忍心打扰两人的团聚,卢卡尔悄悄的离开了。
在老头佣兵所的门前,陆老正坐在台阶上抽着烟,烟雾缭绕间,这时,卢卡尔的身影慢慢地由远及近,最终站在了陆老的面前。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陆老站起身来,认真的对卢卡尔说到。
“不,对不起,是我让您失望了,我为我的不成熟向您道歉!”卢卡尔没想到陆老会对自己道歉,明明是自己太冲动了,错的是自己。
“那么……你原谅我了?”
“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的权利,不管是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伤天害理,只要有人愿意相信他,只要他愿意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那他就应该背负着这份信任好好的活下去!”
“卢卡尔,这一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哈哈!被一个老人和孩子教育了一顿而已……陆老,我现在加入佣兵所还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