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到“木屋”以后,赵卿墨变得愈加自闭。
在一间没有自然光线的屋子里不用待太久,整个人就像一块蓄电池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强大的负能量。没有课的时候赵卿墨经常是醒来不知日上几竿,困倦不晓月悬几何。作息时间失调,饮食规律紊乱。不过漆黑封闭的空间也只是给赵卿墨提供了一块令他内心孤僻的种子发芽的土壤,使他越来越来越习惯于宅在阴暗的房间里,逃避去接触外面的一切。
假如一个人内心阳光,无论到哪里都能把周围照亮,赵卿墨身边就有着现成的这样一个人。其实只要赵卿墨“逆来顺受”、听从安排,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去为别人着想,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地拉着他、拽着他去拥抱阳光。可惜赵卿墨的负能量大到不仅仅是阴暗得不能发光;更如同一个“黑洞”,尽情地吸收和摧毁掉别人无私给予的正能量。再举个接地气一点儿的例子,如果赵卿墨是一只窝在黑暗空间角落不想与外界接触的“英短”,那风哥就是一只欠欠的总想找他玩儿的“二哈”。英短不是不想去晒太阳,而是不想被二哈拽着去。与其去和二哈一起在阳光下无聊地玩耍,不如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无聊地发傻。猫狗殊途注定了这场一厢情愿的感情每一次羁绊都要以“热脸贴冷屁股”式的悲剧收尾。
二哈耗尽耐心最后的一次尝试发生在周末。
起床后不知道什么时间的赵卿墨从黑漆漆的屋里一出来,就被走廊里明媚刺眼的阳光照得双目灼痛。洗漱上厕所时风哥一副“一起去玩耍吧”的“痴汉脸”跑来问赵卿墨要不要一起去吃个下午茶。赵卿墨回馈了一脸的嫌弃:
“不要,还没吃午饭。”
“那我陪你去吃午饭啊,早饭你就没吃,午饭不能不吃啊。”
“不要,不饿。”
丢下两个冷冰冰的“不要”后,赵卿墨留下满脸失落的风哥,头也不回趿拉着拖鞋走回自己的大黑屋,关上门。
对于风哥一次次的邀请,赵卿墨心里也充满着矛盾。他没有理由拒别人的好意于千里之外,更何况在这异国他乡,风哥也算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之一。但只要一进入这个充满了负能量的屋子,赵卿墨也搞不清那不知哪来的、要与这个世界“恩断义绝”的想法就油然而生。对着电脑发呆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屋门被轻轻推开,一缕阳光射入。风哥探进来半个身子,手里还端着一盘子热腾腾的面。
“早饭就没吃,午饭再不吃不把自己饿坏了。我煮了点儿面,分你一盘,快吃了吧,啊。”
赵卿墨头没有扭,只是移动眼球向门口看了一下,连句“嗯”都没说就慢慢移动回来,继续看着屏幕发呆。
风哥如同“老父亲”一般“唉”了一声,便放下盘子退了出去。随着门被重新关上,那一缕阳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赵卿墨缓缓起身,端起那盘名义上分他一盘的面。要说没有感激也不是,不过这面做的怎么跟过生日时柯然给他做的让木木一扫而光的“长寿面”一模一样,大煞食欲。
赵卿墨端着空盘子来到风哥的屋子,风哥正在看书。午后明媚的阳光把整间屋子烘烤得既明亮又温暖,与自己阴潮冷暗的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卿墨本想好了再怎么任性也得表达一下感谢及恭维,结果话到嘴边,虚伪的礼貌被充足的紫外线“杀死”了。
赵卿墨把吃完的脏盘子放到风哥用打工赚的钱刚买的电钢琴上,转身就想走。风哥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
“吃完了?不用刷,放这吧,一会我刷。”
赵卿墨已转身出了屋子,听到这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停下脚步,扭头“嗯”了一声,接了一句更没有意义的话:“本来我也没想刷。”
“好吃吗?”
与木木每次的捧着风哥唠不同,风哥每次稍微有些虚荣地问出这种问题和露出期待的表情,都让赵卿墨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打击他的话,几无例外:
“难吃。”
随即冷漠地离去。
与风哥老想拉着赵卿墨出去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佐总是背着电脑来赵卿墨的大黑屋打游戏。风哥买了电钢琴之后开始变得更加爱絮叨(怕弄脏!)和爱锁门(怕被偷?),大佐懒得与他多话,索性搬到赵卿墨的大黑屋里一声不吭地打游戏。跟大佐一样的是赵卿墨也不吱声,两个人各干各的,反正屋子够大也够暗;不一样的是赵卿墨终究不逃课。于是干脆就把钥匙扔给大佐,反正只要不是特别晚才回来大佐都会不动如山的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下着副本,十分靠谱。每次从户外接受一点儿阳光后稍微恢复一些开朗情绪的赵卿墨甚至觉得不如把屋子租给大佐更合适一些,反正他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了,自己仿佛还能挽救一下。
风哥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两个人,唯一能带来一丝有效生机的还是木木。木木在没有课的下午会去一家很小的寿司店打工。墨尔本的中国留学生有相当一部分毫无特长的人都在当地的寿司店打工,卷寿司真的是谁学谁会,一学就会;而且寿司店几乎全天都需要有人现场制作售卖,导致寿司店雇佣的不同时间段的打工学生很多;同时寿司这个东西真的是一本万利,按木木的话说一卷寿司的成本连5分澳币都不到,却能卖到2刀且销量可观。正因为这个原因,寿司店给予的时薪水平一直处在打工行业的中游。大的知名寿司店生意更好,尽管工作强度更大一些,但是薪水更高,所以接待的应聘中国留学生每天络绎不绝,木木开玩笑说去应聘卷寿司都得拼一下专业课成绩择优录取。木木没有选择去那家大的寿司店拼学习成绩,而是找了一个比较小的,不那么忙的,薪水也还可以的寿司店。他跟赵卿墨他们说他选择这家寿司店的原因主要是出于工作不忙还很悠闲,而且老板特别随意。因为寿司当天卖不完的话剩余的晚上是要全部扔掉的,按当地食品安全相关要求,鱼虾类生鲜成品绝对不允许过夜销售,所以通常寿司店会允许每一名员工下班时带走一盒至四盒(一盒大卷4卷或小卷8卷)寿司作为晚饭。大一点的寿司店不仅管理很严格,而且经常到晚上没有剩余或剩余很少。木木所打工的店就不一样了,每天都剩很多。再加上老板真的很随意,木木经常是手里拎着四盒大摇大摆走出店,其实书包里还装着四盒。老板更多的时候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木木从店里出来肯定去“木屋”,他知道大黑屋里基本上肯定有两个闷了一天的家伙还没吃晚饭,甚至午饭和早饭也不一定有吃。每次三个人都一起分享木木带回来的少则四五盒,多则七八盒的寿司。这个时候无论是大佐还是赵卿墨都不会顶撞和阻止木木絮絮叨叨的教诲和牢骚,最多不过无视罢了。这次木木一推开屋门,大概是越来越潮湿的天气让屋里发了霉,加上屋里两个人对他的到来均无动于衷,瞅着他的眼神里也只有对寿司的期盼,“慈母心”爆棚的木木扔下八盒寿司就开始一边上卫生间解手,一边大声地唠叨抱怨起来:
“你说说你们俩,啊,屋里都快长毛啦,你俩不难受吗?这屋就能待一天都不出来?不怕憋死在屋里吗?你俩出来看看外面这天儿有多好!不冷不热,雨也不脏,空气新鲜,就一整天在黑屋里玩电脑啊?你俩可真待得住!大佐你也不去上课,考试也不过,你干脆回国得了,在这遭这罪干啥?之前还在一个烤鸡店打工,说什么看他们做烤鸡恶心,辞职了你倒是再找一个工打啊!就成天打游戏啊!赵卿墨你更懒,好歹大佐还打过工,你来了七八个月了,连份工都不打,再省吃俭用的也没你这样的吧?你看见哪个留学出来的不打工啊!你俩瞧瞧人家风儿,嫌卷寿司挣得少没技术含量去私人学校教钢琴了,一个小时顶我三四个小时,多牛逼!咱们没人家那能耐还不能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也出去接触接触人,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赵卿墨你就算不打工,要看书,去图书馆不好吗?又明亮又干净,也挺肃静,在这屋里待时间长了会生病的!你俩听见没有啊?”
木木甩着手上的水,回到大黑屋,看见两个人依旧是坐在电脑前各干各的,不表态、不认同、不回嘴、不吱声。气愤的木木最后撂下一句“管不了你俩!”便低头找那八盒寿司,却只发现八个空空如也的包装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