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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长夜未央卷:筹划

弄玉心中挂念着韩城,知道不管怎么安慰李陵,只能他自己救自己。只要他把事想清楚了,别人自然不用再多说话。于是便不再耽搁,要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向李陵借马,说有事要办。

李陵自然不肯她黑夜孤身一人在街上行走,弄玉碍于二哥游侠的身份,又不能给他解释,两个人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弄玉不得已才妥协,让李陵将她送到了赵无伤那里。

赵无伤依然不在家,幸好阍者是认识弄玉的,给她开了门,放她进去,李陵这才回去。

弄玉见李陵走了,急急忙忙出门,想要去朱安世那里找二哥,谁知道又遇上赵无伤回来。

赵无伤听弄玉说要去朱安世那里,自然也不放心她去,就派人去给朱安世和郭羽送信,让他们在赵无伤家中聚会。

送信的人走了,弄玉和赵无伤围坐在一起等着。

此时天上的弯月清冷如雪,一阵秋风吹过,卷起院子里的落叶哗啦啦乱响,顺着窗户吹进来,让人顿生寒意,弄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无伤看见了,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拿出一件男子穿的袍子扔给她:“我这里没有女子的衣物,你将就着穿吧。”

弄玉想起他白日里拒绝细君的事,又想到韩城今日被抓就是为了救细君,而细君又是为了见他,不免迁怒于他,将衣服一扔:“我不要!”

赵无伤看了一眼她扔掉的袍子,神情依旧淡淡的:“你也就这点儿骨气了。”

弄玉听见他出口讽刺自己,心头火起,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无伤看着她,有些好笑地反问道:“既然看我不顺眼,为什么又跑到我这里来?你干脆去找朱二哥不是更好?你虽然厌恶我,可到头来还是有求于我,所以我说,你的骨气也就只是扔扔衣服罢了!”

弄玉被他一嘲笑,火气更大了,她看着赵无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一巴掌,她怒气冲冲地把扔到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把自己包裹好,这才反唇相讥:“你说得对!我厌恶的是你这个人,跟衣裳无关,反正都被你嘲笑过许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赵无伤把头转过去,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弄玉却瞧见他侧脸上微微扬起来的嘴角,也不搭理他,干脆闭目又把自己的计划想了一遍。

她正在沉思,忽然看见赵无伤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不多时,郭羽和朱安世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走进屋里,两个人步伐虽快,但落地却悄无声息,他们来到屋内,朱安世先介绍赵无伤给郭羽认识,郭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赵无伤几眼,赵无伤此时脸上的神情不同于刚才对着弄玉时候的冷淡、敷衍,而是带着一种豪兴爽朗,十分对郭羽的脾气。郭羽跟他交谈了几句,对他大加赞赏。

弄玉见他们要谈下去说不定就到天亮了,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把二哥拉到一旁,把自己想要劫持左贤王胁迫他就范,不再追究韩城打伤他的事对二哥说了。

郭羽没料到自己这个放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妹妹,离了自己不到半年,做事居然也老道起来。他知道弄玉是执意要嫁给韩城的,过去几年里,自己都没有能力阻止,现在更不可能拆散他们,如今只能认命妥协了。

弄玉见二哥面有不甘之色,知道他还在介怀她和韩城的婚事,就扑上来,拉着郭羽撒娇。

郭羽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朱安世,说道:“我说这个小祖宗是个天魔星,就是命里注定要克我的,你还不信!”

朱安世苦笑道:“我哪里不信?我早就相信了!”

弄玉见他们又岔开话题,心中不快,提高声音,让他们帮她想想这事该怎么做。

三个人正讨论着该如何绑架左贤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无伤忽然插话道:“每天下午,左贤王都会去章台街寻欢作乐,你们不妨从这里下手。”

章台街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之一,全长安的伎馆都在这里,聚集着大量的歌伎舞女,跟洛阳的云梦街相似,只是比云梦街更加繁华热闹。

弄玉问道:“那他最常去的是哪一家?”

赵无伤想了想说:“燕赵多佳人,颜者美如玉。他听不懂大汉的歌谣,但好歹能看懂舞蹈,这些美人多的地方,肯定能找到他。”

弄玉转头问朱安世:“这些地方有没有咱们的人?”

朱安世有些懊恼:“这些地方全都是长安高氏的人在暗中掌管,人也是他们的!”

弄玉又问:“高起?”

朱安世应了,还没等再说第二句话,郭羽已经嚷嚷着打断了他的话:“不行,不行,高起那竖子当年悔婚,羞辱我们郭氏,这事万万不能去找他!”

弄玉无奈地看着二哥,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他悔婚,当年逃婚的人是我。他是怕我逃了,有辱咱们郭氏的名声,这才主动逃婚的。我给你讲了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去!”

郭羽还在那里嚷嚷,弄玉无法,只好说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见他,明天我去跟他谈。你跟朱二哥只想好绑了他以后的事,咱们怎么逃不被人发现才好。”

第二天,朱安世一大早就把弄玉送到高家,高起因为前一天晚上陪着朋友饮酒作乐,宿醉未醒,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中午,知道弄玉来找他,连声说着“得罪得罪……”,连头发也没梳,披着袍子就跑出来了。

两人见面叙旧,各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弄玉便把自己想要劫持左贤王的事情对他说了。

高起听她说完,脸色凝重,连连摇头:“恕我直言,这事不成。我爱莫能助。”

弄玉微笑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顾虑,但你放心,我们虽然是从你这里带走人,但绝不会连累你。”

高起神态疲惫,脸上还留着宿醉的倦容,但眼中却精光闪烁,也学着弄玉的样子,微笑道:“你说你不会连累我,又不肯把你们详细的计划说给我听,让我如何安心?倘若是我一个人,这险冒了也就冒了,就跟之前我逃婚一样。但这事一旦暴露,受殃的可是我整个高氏,我绝不能牵连他们。”

弄玉见他态度明确,也就不好再勉强,又问:“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呢?左贤王我是一定要绑的,从章台街上动手是最安全的法子。你也知道他现在住的府邸守卫森严,就算我们能把他绑出来,只怕也得折进不少人去!”

高起想了一想,说:“有是有,其实他来我这里不仅是饮酒取乐,我听管事的说,这几天他会从这里带舞女走。”

“去哪里?”弄玉追问道。

“不过是方便他行事的地方。章台街上这样的地方多的是,就在伎馆后面的里巷里,你们等他进去了,直接来抓人就好!”

弄玉又问:“那他的那些守卫呢?”

高起脸上有些古怪难堪:“有几个在外面守着,还有几个轮流……”

他说到这里,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色:“这些女子卖身进来,原本就是为了赚钱,怨不得她们像牲口一样被人玩弄!我也不好说什么。”

弄玉又仔细询问了高起一些细节上的东西,高起干脆将管事的叫来,让他讲左贤王在他们馆中的情形。三个人一直说到黄昏,高起留弄玉用了晚膳,这才送她出门。

弄玉跟高起道别,高起又叫住她,再三叮嘱道:“这事我一定得说,你现在做的这事非常危险,倘若事情败落,你们可能就会被安上破坏大汉和匈奴和好的罪名,一旦落下这个罪名,不但全族诛灭,还会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就为了救一个韩城,值得吗?”

弄玉听了这话,先谢过他的一片好意,这才又说:“不错,我救韩城的确是因为他是我未婚的夫婿。可你问我值不值得,不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我们任侠!我问你,我们任侠讲究的是什么?”

高起一顿,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行侠仗义,重义轻死!”

弄玉冷笑一声:“很好,你总算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左贤王在大汉的街市上,欺侮我大汉子民,调戏我大汉女子,没有人敢站出来,韩城站出来了!他痛打左贤王,是为我们大汉争了颜面,替百姓出了口恶气,这样的人,却因为伸张正义被投入大狱,皇帝为了两国的邦交要处死他。你说这样的人,我们要不要救?”

高起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当然要救。匈奴人杀了咱们这么多百姓,现在一旦求和,咱们反而把他们当成什么似的供起来,像韩校尉这样的大英雄倒成了阶下囚。”

弄玉白了他一眼:“那你还问救他值不值得?”

高起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你跟他这样的关系,就算是救了他,别人也不会说你们这是在行侠仗义,反倒会说……”

弄玉急忙打断他,正色警告道:“现在长安城里还没有人知道韩城跟我们郭氏的关系,你也别泄露出去!再说,我们救他,难道是为了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游侠在行侠仗义吗?”

高起点头道:“是,我有分寸,自然不会说出去。我只是心中气不过,皇帝要杀韩城,满朝文武明知道杀了韩城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求情。他们在朝堂上的时间久了,不管做什么事,首先考虑的不是是非对错,正义与否,而是盘算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

弄玉见他提到朝堂上的事,慷慨激昂,大有壮志难酬的愤慨,心中已经明白了三分,便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们任侠才不这样。没人主持公道,我们来!我们要让世人看看,这世间还有正义,就算朝堂上没有,民间的正义也不会缺席,不管再过上多少年,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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