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道长之所以能够出现在此处,他受谁之托便一目了然了。
不空方丈暗恨,他同净空相识已久,对方的本事能耐有多大他心中比谁都清楚,今日若两人硬碰硬倒还好说,可是眼下这个情况。
他环视了一眼围绕在四周的黑衣人,心下微沉,手中的匕首却不自觉地紧了几分,刀刃触碰到诚德帝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净空道长轻微摇了摇头,叹道:“慧光,你还不束手就擒?”
不空方丈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他通过洞开的石壁看向外面的血月,一咬牙威胁道:“净空,你若念在旧友之谊便放老衲离开。”
净空道长见他不听劝阻,当下也不再开口,而是向后退了一步,而不知何时隐匿到不空方丈后方的黑衣人则在净空道长动作的瞬间扑上前,身手利落的点住了不空方丈后背上的穴道,在人停顿的瞬间,利剑出手,将捆着诚德帝的绳子砍断,随后背起人迅速向安全的地方跃去。
其他黑衣人也在这个空档将柱子上被绑缚着的其他人救下,不空方丈的身体因为穴道被点的关系而向下坠去,他单膝触地,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不空方丈抬起头看向净空道长,不甘道:“老衲所为皆是为了北燕朝。”
净空道长闭目良久,有些话他原不想说破,可是看着对面执迷不悟的老友,他只得将真相在众人面前撕开。
“慧光,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北燕朝?”
“出家人不打诳语。”
净空道长听着不空方丈煞有其事的回答,平静道:“慧光,你为了升仙阵的成功谋害了多少条人命,可用贫道提醒?”
“成仁取义,古来如此。”
“即便如此,你企图偷盗国运一事又作何解释?”
净空道长的话让不空方丈面上一怔,他强自镇定道:“升仙阵所需的不过是皇室龙气,老衲只会以敛阴碗为媒介从太上皇以及皇上还有两位王爷的身上收取较少的龙气,怎会有盗取国运之说。”
“事到如今你仍旧不打算说实话?”
净空道长等了片刻,见不空方丈始终不言后,只得继续道:“你用的当真是升仙阵?”
他的视线移向盛着苏清墨血液的石桌,“《鬼国秘咒》下册里面记载过一个同升仙阵作用相差无几的法阵,名为炼魂。”
不空方丈的脸色白了一分,听净空道长接着道:“炼魂阵亦能达到长生作用,同升仙阵不同的是,炼魂可使施术者在长生的同时还能够不伤不灭,炼魂所需的条件和升仙法阵大致相同,唯一的差异便是最后一步,要将皇室之龙气换成国运之气,方得成功。”
不等不空方丈说话,净空道长接着补充道:“使用炼魂对国运的损伤巨大,甚至可到灭国的程度,所以《鬼国秘咒》上册里面讲关于炼魂的内容全部去掉了,只有下册里面还残留着相关信息。”
不空方丈的脸颊抽搐了一瞬,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的左手悄悄捂紧袖中的东西。
净空道长了然道:“如果贫道没有猜错,《鬼国秘咒》的下册就在你的身上。”
他的话音刚落地,黑衣人便将不空方丈控制住,接着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册来,黑衣人没有任何耽搁,将书册交给了净空道长之后便退守到一旁。
净空道长翻了翻手中的书册,然后走到燃着烛火的地方,将书册点燃,静静地看着它烧毁之后这才又回到原地。
不空方丈目呲欲裂地看着净空道长一系列的动作,恨声道:“老衲辛苦数载找到可能怀有十世恶魂的人,又花了许久方走到如今这步,净空,你毁了老衲十数年的心血。”
说完之后他看向不远处的苏清墨,意有所指道:“王妃当真以为自己嫁入临川王府的事情只是天意?”
苏清墨不懂他的意思,愣了一霎,轻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空方丈复又转头看向净空道长,讽刺道:“这便要问王妃的师傅了。”
苏清墨的视线跟着移动过去,迟疑地叫了一声,“师傅?”
净空道长不躲不闭,只问道:“墨丫头可信为师?”
他想起苏清墨的小时候,乖巧听话的一个女娃娃,就因为身中红颜枯骨的关系便连生存都小心翼翼的,后来身上的毒解了,他又收了她为徒,师徒两人在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聚在一处,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徒弟的,甚至比裴临尤甚。
苏清墨的思绪也陷在了回忆中,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牧元璟小心地牵起他的左手,她看了一眼,随即坚定道:“师傅,徒儿信你。”
净空道长笑了笑,目光接触到诚德帝,在看到他颔首之后,这才将所有的事情,一切的起因缓缓道出。
他看向苏清墨,“墨丫头可还记得为师是何时收你为徒的?”
苏清墨想了想,答道:“回师傅,是在十二年前。”
净空道长点了点头,“事情的起因也要从那个时候说起,贫道最开始收墨丫头为徒的时候目的确实不单纯,贫道擅长推演之术,十三年前更是无意间窥探到天机,得知了北燕朝覆灭的时间,那之后贫道便苦想破解之法,几经周折之后贫道终于算出了一线生机。”
他看着苏清墨,“墨丫头,北燕朝的生机便是你。”
苏清墨沉默不语,只是被牧元璟攥着的手却不自觉地生出细汗。
净空道长接着道:“太上皇是个仁明的君主,百姓们的生活也很富足安康,贫道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北燕朝重又变得生灵涂炭起来,所以便用尽了各种方法得到面见太上皇的机会,那之后贫道得到了太上皇的信任,于是便有了墨丫头被赐婚的事情。”
听到这里武安帝回忆起来了,当初太上皇禅位之前留下了一道圣旨,那便是在他继位之后就要颁发牧元璟的赐婚圣旨,现如今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苏清墨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牧元璟看了她一眼,随后对净空道长恭敬道:“本王多谢道长。”
至于谢什么,心思通透的人都听得出来,而苏清墨心中的那点异样也被牧元璟一句简单的道谢抹消掉了。
净空道长接着道:“那之后太上皇便安排贫道隐于宫外行事,而宫中的一切便由太上皇亲自掌控。”
牧元璟眉心轻蹙道:“道长的意思是说自从皇兄在秋狩中遇刺到本王中毒再到后来清墨的出嫁,此间种种父皇和道长都清楚?”
净空道长无言默认。
牧元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看向武安帝,在兄长的眼中同样看到了失望。
怎能不失望呢。
从红颜枯骨到太后下到牧元璟体内的沉毒,再到京中出现的诡异命案以及牧元易和牧沅柔的起兵谋反,所有的一切太上皇都在暗中看着,却始终没有打算出手过,无论是因毒即将失了性命的牧元璟,还是死在留芳殿的牧元易和牧沅柔,太上皇都始终冷眼旁观着。
牧元璟沉声问道:“道长可知覆灭北燕朝的源头是什么?”
净空道长对于牧元璟的敏锐感到赞赏,“王爷何故如此问?”
“道长只需如实回答本王便好。”
净空道长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不空方丈,“慧光的执念便是北燕朝覆灭的源头。”
不空方丈心中一凛,听净空道长继续道:“若慧光今日将皇室中人的气运尽数窃取,便等同于盗取了北燕朝的国运,不出三十年,北燕朝必会消亡。”
“既然如此,道长何不在最开始的时候阻止不空方丈。”
“不是贫道不愿,而是贫道不能。”
净空道长叹道:“世间凡事皆有天道,贫道可窥伺天机却不可改变天道,天道规定慧光要行此间诸事,贫道便不能故意阻拦,就如同慧光得知了十世恶魂的所在之身却不能立马取了他们的恶魂一样,慧光只能加速十世恶魂的成长,在成熟之时方可动手,而太上皇和贫道也要依照天道的规定,走到如今这一步方能出手。”
众人都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想来所有种种都是必然要发生的,不可逆不可避。
话说到如此程度太后也反应过来了,她定定地看向诚德帝,不可置信道:“臣妾做过的所有事情,皇上都知道了?”
诚德帝的面上平静无波,没有出声否认。
太后的脸色霎时惨白起来,她的嘴唇抖了抖,喃喃道:“你知道我不是沈如意?”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诚德帝身边,跪坐在地上,年轻的面颊上落下泪水,“你还知道是我杀了她?她的尸体呢?她的尸体你也见过?”
或许是看她可怜,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诚德帝不再沉默,淡声道:“后宫诸事,朕了若指掌。”
太后浑身的力气泄尽,“为何...为何不戳穿我?”
诚德帝面色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凌迟一般割在太后的心上。
“朕若将真相揪出,你获罪倒是无妨,可元承和元璟也会一同被牵连。”
太后怔愣了半晌,继而笑出声来,她原以为他多少是有些喜欢她的,可如今才知他只是不在乎,不在乎沈如意的死活,不在乎沈如意的身份由谁顶替,甚至不在乎她。
她陪伴了他十数载,为了能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不仅中了不空方丈的计谋不说,甚至还忍受了恶魂蚀骨的痛苦回到年轻的时候,如今才知,一切都不过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思及此她含泪不甘道:“那李贵妃呢?”
“朕已将能给的尽数给了她。”
“她是因何而死的你知道吗?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又是因何谋反的你清楚吗?”
诚德帝闭目想起了死在留芳殿的牧元易和牧沅柔,他怎会不清楚李贵妃的死因,若不然也不会下了将李贵妃埋葬在留芳殿的口谕,要知道在宫中妃嫔自缢乃是大罪,别说留下全尸了,便是仍在乱葬岗被野狗分尸也不为过。
太后哪会看不出诚德帝沉默之下的意思,她爱慕了他十数年,一举一动都熟悉到了若指掌,想到她和李贵妃的下场,自嘲道:“我竟然忘了,以您手眼通天的能力,又岂会不知我曾经做下的事情。”
诚德帝不再理会她,只觉得多说无益。
太后哭哭笑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心,她低声问道:“您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诚德帝轻缓道:“沈如心。”
太后的眸中带了不自知的喜悦,她的名字确实是沈如心,沈太尉的意思便是让她顺着沈如意的心,而不是她自己的,希望再次燃起,她眼含希冀地看着诚德帝,可是心却在下一刻彻底碎裂,再无修补的可能。
只听诚德帝冷静道:“朕的身边从不留不知底细之人。”
沈如心开始长久地沉默下去,垂着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不空方丈听到此刻,皱眉问净空道长道:“太上皇被沈如心软禁一事也是你们有意为之的?”
诚德帝禅位归隐山林之后,没多久便被沈如心和不空方丈的人找到行踪并将之软禁了起来,行事谨慎的不空方丈曾经有过怀疑,可是在沈如心的再三保证之下他还是轻易相信了,今日看到密室中的黑衣人之后,他终于有了怀疑。
净空道长坦诚道:“如果太上皇不露出破绽,你们又岂会放松戒备。”
沈如心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了,她所做的一切在诚德帝眼中不过是个笑话,他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自作聪明。
错了!错了!
从她生出替沈如意而代之的想法的那一刻,一切便都错了。
远处的不空方丈情绪似乎也灰败了下去,“老衲棋差你一招,终究是输了。”
“慧光,如今你还有何想问的?”
不空方丈沉默下去,反倒是牧元璟淡声问道:“清水镇时,引本王一行人去长寿村的可是道长?”
净空道长点了下头,苏清墨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师傅,不久前瑾心曾出现在徒弟面前,她当时给徒弟留下一句话,背后的传话之人可是您?”
“确实为师所派,瑾心虽然炼成了行尸,而且犯下杀业,但皆是因果循环所致,为师助她修炼好再次投入轮回,当时对你的警告之言是怕慧光危机你性命,不料最后竟是魂玉中人保全了你。”
苏清墨默了一瞬,疑惑得到了解答之后便不再开口了。
净空道长转身看向不空方丈,“慧光,你可还有话要说?”
不空方丈忽然低声问道:“你可知老衲为何改法号为不空?”
净空道长没出声,听他继续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既然地狱已有地藏王菩萨,那俗世间的奸佞恶徒便由老衲清除罢。”
净空道长并未多说什么,只叹息道:“诸恶勿做,众善先行。”
小剧场:武安三年的除夕当天,临川王府的众人在经历了一整年的忙碌之后终于得到了空暇的时间。
今天的日子特殊,牧元璟特意吩咐身边的永安、魏旭还有方慕北能够同桌而食。
一向忠心为主的永安前天夜里失眠了一宿,因为兴奋的缘故。
此时他坐在摆满了早膳的餐桌上,看了看其他空置的座椅,苦等了半天仍不见人来,又耐心等了半晌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往魏旭的院子走去。
刚进了院子就看到魏旭上蹿下跳的身影。
永安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攀爬在树上的魏旭,喊道:“魏统领,您做什么呢?”
魏旭又在树上摸索了片刻才纵身跃下,落地后道:“你集齐五福了?”
永安面上一笑,从袖间掏出五个木牌,上面刻着五种不同形态的‘福’字。
魏旭面上一颓,“我从前天就开始找,到今天还差个敬业福。”
除夕集五福的想法是苏清墨提出的,为了活跃王府的气氛,她特地命人用木牌打造了五种福牌藏在府中各处,说是集齐之后除夕当夜的亥时可分得一百两银子。
虽然他们谁都不缺钱,但是谁会嫌钱多呢。
永安扯着魏旭往膳厅走。
牧元璟和苏清墨一起吃过早膳之后,苏清墨便懒懒地躺在摇椅上,牧元璟坐在旁边,伸手轻轻覆在她凸起的肚子上,两人看着府内的众人来回穿梭,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晚上。
宫宴之后,苏清墨被牧元璟扶着走回墨香居,院子中间井然有序地站了一排人,各个手里捧着五个木牌,眼睛贼亮贼亮的。
亥时一到,苏清墨笑着将银钱发下,随后被牧元璟扶着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苏清墨问牧元璟道:“你怎么样?”
牧元璟不解其意,动作轻柔地揽住她,听她接着问道:“五福没集齐?”
“还差个和谐。”
他的话是贴在她的耳边说的,苏清墨揉了下发烫的耳朵,“可惜了。”
牧元璟轻笑道:“不可惜。”
苏清墨侧目看向他,只听他气音道:“王妃若让本王做些和谐之事便算集齐了。”
苏清墨红着脸咬唇不语,不多时之后,守在门外的青荷和青蕊便燥红着脸将头垂了下去。
同样羞红了脸的月亮藏进云雾后面,朦胧的月光笼罩住墨香居的同时也照在了王府的大门上,只见大门的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富贵双全人如意’,下联‘财喜两旺家和睦’。
编者注:各位读者宝宝们,大家好呀~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诡探王妃》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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