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且不管这些疑问,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她只想似幼时那般,被哥哥抱进怀里,抚慰一路的艰辛伤痛。
叶澜止丢下佩刀,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朝洞穴奔去。
正在此时,身后的河水“哗哗”作响,浪花翻涌。凝华真人带着仙门弟子,手持各种仙门法器,浩浩荡荡地过来。
洞穴中,再度传来嘶吼声,比方才更强更悍,似是警告仙门弟子不要轻举妄动。
凝华真人冷冷一笑,“果然还有一只妖物。”
仙门弟子立即登岸而上,在洞穴两侧排成左右夹攻的阵法,又在洞穴墙壁上贴上镇妖符咒。叶澜止一见便知,他们这是要用镇妖法阵杀死哥哥,就像当初在小屋外面对她做的那样。
“住手!”叶澜止跑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仙门弟子面前,“这其中定有误会!”
寒枝道:“怎么,难道你想说,阿钳一家是被鬼头牛怪所杀,而非里面那只妖物所为?”
“这……”
鬼头牛怪,要救,哥哥,也要救。
这该如何是好?
“叶澜止,不用着急,”凝华真人面上血脉凸出,像是被一条条蚯蚓爬满了,奇丑无比,“解决了里头那个厉害的,很快就会轮到你。”
叶澜止一怔,凝华真人这是不打算保护净渠仙君的身体了?
凝华真人开弦张弓,对准洞穴深处,开射!只见箭矢从叶澜止脸颊旁飞速掠过,卷着强烈的术法疾风,刺向洞穴深处的凤邪。
“哥!!!”
吼!!!
凤邪狂吼一声,喷出三昧真火,将洞壁点燃。火焰烧了又烧,席卷了整个洞穴,唯有叶澜止周身没有火。满墙的镇妖符咒尽数被烧毁,仙门弟子连忙撤退,偶有撤迟了的弟子,被火舌舔了一口,皮肉霎时间烧没了,灼口深可见骨。凝华真人拈动净水诀,又用结界护住,这才保住弟子们的性命。
叶澜止松了一口气,哥哥不愧是哥哥,战斗力杠杠的,才不怕这些仙门小弟子呢!
可下一瞬,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火焰渐渐熄灭,一道影形从洞穴深处走出,步伐缓慢。他,正是妖王之子——凤邪。
凤邪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火红长袍灼烈如霞,一头灰白长发飘逸如风。小麦色的脸上满是嚣张的神色,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勾着火苗,好似要将敌手吞噬。那个柔弱美姑娘踩着细碎的步子,跟在他身后,嫩白的小手扯住他的袖子,十分紧张的模样。
寻常人看到这般情景,定会心生惧意,认为凤邪强狠至极,难以对付。凝华真人和那帮仙门弟子便是如此,他们浑身紧绷地盯着凤邪,随时准备应对凤邪的进攻。
然而,叶澜止是凤邪的妹妹,对他的一举一动再了解不过。她看得出来,凤邪受伤了,是非常严重的伤。因为他平时走路皆是风风火火,特别是打架之前,那都是直接生扑,最是“快、准、狠”,可现在,他虽然将行走的嚣张架势摆得很足,却完全没有扑倒敌手的气力了。至于那个美姑娘,看似是躲在凤邪的保护之后,实际上她在不动声色地搀扶着他。
是谁竟这般厉害,能将有“妖界战王”之称的凤邪伤成这样?
倘若仙门此时下手,凤邪只怕……
“宝澜,过来。”
叶澜止连忙跑到凤邪身侧,刚想伸手搀扶他,却被凤邪躲开了。凤邪揉了揉她的头发,使劲儿扯了扯她的脸蛋儿,又瞄了一眼她的裤裆,“去偷个护阵晶石而已,咋变成这副熊样儿了?”
呃,亲哥,真特喵的是亲哥!
叶澜止委屈得不得了。
“好了,有哥在呢。”凤邪伸出食指捋平她眉心的褶皱,又用一个温暖的笑容,捋平了她心中的褶皱。
寒枝心下诧异,垂首问凝华:“师父,这是什么妖物?他跟那妖女好像认识。”
“三昧真火,妖界战王?”凝华真人低声呢喃,“他怎会……”她很清楚凤邪的身份,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了此处,更不明白叶澜止为何喊他“哥哥”。
传说妖王苍鹭的一双子女最是厉害,女儿叶沧起睿智无双,儿子凤邪骁勇善战,可从没听说过他还有别的孩子。更何况,叶澜止的元身分明只是一只普通的独尾灰狼,战斗力堪比豆腐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半点妖王之女的样子。
“我劝你顾忌一下叶澜止的身份,别败坏了掌门的布局……”
蔺子言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原来他早就知晓叶澜止的身份!
凝华真人冷笑,原来妖王苍鹭还有这么个废物女儿。
“你,就是玉惊弦的那个女徒弟?”凤邪昂首矗立,身子岿然如山,语调之中自有一种霸王逗小鸡的轻蔑意味,“长得挺俊,当个女道姑,可惜了。”
寒枝怒道:“你竟敢直呼我们掌门名讳,胆大包天!”
凤邪一挥手,卷起一只火凤袭向寒枝。饶是隔着结界,寒枝依旧被那火凤震得跌倒在地,浑身灼痛难耐。虽然凤邪占了上风,叶澜止却发现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想来,是使用三昧真火耗费了他太多力气,令重伤的他难以支撑。
“一个小角色,也配与我说话!?”凤邪瞥了寒枝一眼,又伸手指向凝华,“你,过来。”
凝华真人满目怒火,向前走去。玉惊弦,玉惊弦……掌门的名讳,对她来说比雪山神莲还要崇高,平日里她连在心头默念都怕玷污了去,却被这个妖物如此轻蔑地说出口!
弟子们立时着了慌,“师父!”
凝华真人摆了摆手,独自走出结界,“凤邪,你想怎样?”
“杀你。”凤邪素来直来直去,但凡动了杀机,必然要将对方诛杀殆尽。
“好,让我看看妖界战王到底是不是实至名归!”
凝华真人收起金月弓,双掌向上托举,口中念起术法口诀。
这种口诀,叶澜止听着有些熟悉,竟是录册中的某种咒术。她连忙翻开录册,寻到了,是“翻云覆雨”!这是仙门水系术法中最强大的凝水术,专门对付火系术法。
凤邪卷起一只又一只火凤,凝华舞动一条又一条水蛇。
水火交接,直拼个你死我亡。
凝水术虽厉害,但凝华真人道行还不够,要对付三昧真火尚显不足。
三昧真火虽狂悍,但凤邪身负重伤,要想彻底灭了凝华亦是很难。
再这样下去,必将两败俱伤。
当此之时,洞穴突然震动起来,四周土石松动,滚下许多巨石。其中,最大的石块裹挟着滚滚雷鸣,砸向火凤与水蛇交接之处,将两者震荡开来。凝华真人与凤邪收手不及,遭术法反噬,各自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老血。
“师父?”仙门弟子连忙上前搀扶,给凝华真人输送真气灵力,为其治疗。
“哥哥!”叶澜止亦搀扶住凤邪,只可惜她早已失去了妖力,无法给凤邪输送真气。饶是她的妖力还在,凭她那点儿本事,也帮不了凤邪。
倒是那柔弱美姑娘自掌心伸出些根系,又自根系中引出许多黑色的九足小虫钻进凤邪体内。小虫融入皮肤,化作一股又一股灵力,补养凤邪的身体。
石块重重地坠落在地,将地面砸出个极深的大坑来,而净渠仙君便轻飘飘地降落在那石块之上,神色淡然地看着这两败俱伤的局面。
“宝澜?”凤邪看了看身侧的男孩儿,又瞧了瞧石块上屹立的少女,瞬时明白了,“原来沧起说的是这么回事。”
“老师祖,您来得刚好,我们寻到了这吃人的妖物,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凝华真人道,“切勿因私废公。”
净渠仙君却连看都没看凝华一眼,更没有同凤邪交手的打算,反倒施法为他疗伤。
仙门弟子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老师祖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真应了凝华真人说的那句“因私废公”了?
直到给凤邪疗伤完毕,仙君方才为结界中的仙门弟子们疗伤。
凤邪活动活动筋骨,果然好了许多。他笑了笑,“净渠仙君果然厉害。虽则你我两界有仇,但我凤邪素来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你今日既帮了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仙君闻言,终于开了尊口:“你此行,可是为追寻钩蛇而来?”
凤邪怔了怔,没料到他竟看穿了一切。
“不错!”
钩蛇乃是传说中的魔蛇,两栖魔物,一般生活在水中,性情凶猛好斗,有剧毒,触之必死。钩蛇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它的尾部与普通的蛇类不同,分叉如同两个钩子一般。钩蛇的捕食方式也是用尾钩来钩住猎物,再进行吞食。
千年以前,大陆上魔物肆虐,贪婪嗜食,烧杀吞掠,毫无节制。但凡魔物经过之处,不管是仙、妖、修仙者、凡人,还是花鸟鱼虫,或被吞噬,或被毁灭,不留半点活口。
那时候,最厉害的魔物当属魔帝崆峒。崆峒手下则有穷奇、夔、数斯、钩蛇四大魔将,四大魔将手下则招揽了一大批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他们出现之时,必成灭顶之势,搅得天地一团混乱。
只是,从近千年开始,这些魔物便相继玩起了失踪,崆峒不见了,四大魔将每过一段时间就丢一个,最后连那些小魔物都隐匿无踪了。慢慢地,大陆上呈现妖界与人界鼎立之势,都不带魔物玩儿了。
世人还以为那些魔物善心大发主动跑路了呢,实际上是当时妖界和修仙者来了一次小合作,以云狐和朱雀为主,修仙者打辅助,将那些魔物先后揍晕了,塞进了北方封印之中。
那里,便成了如今的镇魔之地。
所以近几百年来,很少有人再听说过钩蛇这种魔物,自然也不晓得打得你死我活的妖界和修仙者,居然也有过当战友的时候。
仙门弟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的历史课本里可没有这一课,乍一听来,着实新奇有趣又有些难以置信。
“最近北方镇魔之地封印有所松动,父王担心有魔物逃脱,命我与沧起前去加固封印。”凤邪道,“沧起负责西边,我负责东头,谁知道那天杀的钩蛇居然提前逃了出来,在我加固封印时偷袭!我追踪它到此处,见它停留下来,便也留下养伤,预备伤愈后再将它捉拿!”
叶澜止听闻此语,不禁又抱紧了哥哥的胳膊,满目担忧。凤邪素来以“骁勇善战”著称,寻常的妖魔,甚至是仙门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也就只有四大魔将之一的钩蛇,才能让他伤得这么重。
凤邪拍拍她的脑袋,“宝澜别担心,哥哥也没让那钩蛇好过!”
“也即是说,外面树林中的动物,还有红岩村的村民与鸡,尽是钩蛇所吃?”净渠仙君问道。
“要养伤自然需要补养,我承认,是我命那些黄鼠狼精替我捉鸡来吃,落羽也替我捉了些动物。”凤邪看了一眼身侧的柔弱姑娘,“但是你们口中的村民……呵,人类的肉真没那么好吃,我没兴趣。”
凝华真人冷哼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能作证?”
“我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未曾料到老师祖竟要亲身为一个妖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