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沈先生?”时尔好几天都没想明白沈晏之是怎么第一眼看见她就直接叫她“尔尔”的。
难道是自来熟?
但她是真的做不到叫他“宴之”这么亲密的。
沈晏之听到“沈先生”这三个字后眉心没忍住的跳了跳,没说话。
算了,慢慢来吧。
“沈先生?”看着有些出神的沈晏之,时尔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嗯?”沈晏之回过神来,示意她问。
时尔有些不好意思的又简短的提醒他:“你的朋友?”
他哦了一声,然后云淡风轻的说:“不用管他,你们想要吃些什么可以先点。”
“额……”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不过她还是拿起了菜单,看了会儿,又问道:“你能吃辣吗?”
“还好。”
“那你朋友呢?”
“他什么都吃。”
“额……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你看着点就好。”
时尔彻底囧了,合着这么就把难题都丢给她了,“那我们点一个鸳鸯锅吧?”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是很能吃辣。”
沈晏之微笑着说好。
然后她又问了一些忌口的,这才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之后便交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出去后不一会儿又上了一壶茶。
“丁零——丁零”的声音从做旧的窗户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原本百无聊赖坐着的时尔瞬间便双眼放光的朝窗边走了过去。
推开窗户,迎面扑来的寒风把她冻得一激灵,她眨眨眼,适应了一下,伸出手去碰了碰此时还在“丁零”作响的风铃。
“这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呀,以前都没有。”时尔卿轻声嘀咕。
淅淅沥沥的雨声,清脆纯洁的风铃声,交相呼应,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至了心里。
沈晏之在她身后提起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默默将她的一举一动悄悄记在了心里,眼里荡漾着这世间最温柔的风景。
“你对这儿很熟悉,常来?”故意放轻的声音,似是怕惊到了此时正静静享受着片刻安宁的人。
听到沈晏之的声音,时尔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放松的笑着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常会和嘉嘉一起来,她很喜欢这儿的食物。”
沈晏之听闻也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眼神却是一直都轻柔的放在她的身上,“你呢?你也喜欢这儿的食物?”
“我?其实我觉得……这里的食物很一般,不过,我很喜欢这儿的环境。”说着她指了指楼下那几棵看着有了些年头的树木,“这是梅树,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坐在这里数梅花。”
“数梅花?”他想象着那个画面,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接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是的,‘凌寒间’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时尔转过身看着他,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熟悉的神情和记忆中那个刻在心尖上的面容重叠,看得他心头一滞。
时尔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在心中,却说不清从何而来,她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似乎觉得两人之间隔得有点近了,她悄悄地拉开了一点距离,假咳了一声,又转过去看向远方,“那个,其实,额……虽然现在梅花还没有开,但对面的风景也还不错。”
说完再认真去看的时候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沈晏之拉回了自己的思绪,看向对面,有些疑惑自己最近为什么老是出神。
时尔说的对面就是他们刚刚走过来的那条两旁种着梧桐树的道路。秋天梧桐树叶落了满地,不知是下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树叶并未被及时清理,在地上被踩得凌乱不堪,一副残秋的景象,倒也真是……特别。
沈晏之戏谑的笑看向她,声音里也带了些许笑意说:“确实不错。”
也不知是打趣她说的那副景象,还是说的她。
时尔的两颊霎时就泛起了丝丝热意。
“尔尔,你帮我点了我爱吃的菜了吗?”南嘉儿推开门,就看见她家尔尔正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窗边,而那个陌生男人长得还不错,有点古风美男的意思,她八卦地朝时尔挤弄了下眉眼,“这是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时尔瞪了她一眼,这才走了过来,对她说:“这是我才认识的朋友,沈晏之。”
“才认识”三个字她特意加重了一下。
“哦~朋友啊。”南嘉儿刻意忽视了时尔说的“才认识”这三个字,只是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沈晏之。
沈晏之伸出手,礼貌的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沈晏之。”
“你好,南嘉儿。”南嘉儿也伸出手,两人礼节性的握了下。
松开后她又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小言。
正当几人刚准备坐下时,沈晏之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过看了看上面跳跃的名字,笑着说:“抱歉,我去接一下我朋友。”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渐远后,南嘉儿终于露出了她八卦又花痴的本质,双眼冒着星星的啧了两声,“这身高,这脸蛋,这大长腿,要是进娱乐圈,肯定能暴红,”花痴完后又瞥了一眼时尔,眯着眼睛问,“老实交代吧,什么时候骗来的这么个尤物啊?”
时尔无语,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啊!
“他前几天在我的店里晕倒了,我就帮他叫了救护车,就认识了。”虽然很不想理她,但时尔还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她和沈晏之认识的过程。
“就这样?没啦?”这几句话显然没有满足南嘉儿的八卦之心。
“就这样啊!”
“嗐,我还有为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呢。”南嘉儿接过小言递来的茶杯,八卦之火被浇灭了一大半。
时尔翻着眼睛,“我们加上这次总共才见过两次,能有个什么故事。”
“没事儿,现在没有,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南嘉儿坏笑着,抿了一口茶。
“你这丫头……”
两人正笑闹时,包间门又被打开,沈晏之带着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子走了进来,“不好意思,久等了,这位是我朋友,许煜。”
时尔听到开门声就看了过去,却没想到,沈晏之说的那位朋友就是她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她不免又多看了两眼。
“原来他说的朋友就是你啊!”南嘉儿笑着说。
“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朋友是你们。”许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耳垂。
沈晏之看了许煜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意味不明的笑着。
简单的认识过后就有服务员将时尔方才点好的东西摆了餐桌。
传统的太极式二分锅将桌上的锅底一分为二,一半是浓烈的红油麻辣,一半是幽静的白色清汤。
时尔纠结的看着面前正翻滚得厉害的汤底,有些后悔,她是为什么要提议用火锅来赎罪呢?
但看到此时正埋头吃得欢乐的南嘉儿,她又莞尔,觉得其实也还好,最起码这罪赎得挺成功的。
她从清汤的锅底里捞出一片肥牛肉,吹了吹,放进嘴里,入口就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侵入唇齿,这里的食物其实也该是上上品,如果是对于一个爱吃火锅的人来说的话。
但对时尔来说显然不是。
她咀嚼着嘴里的牛肉,隔着烟雾缭绕的餐桌悄悄打量着许煜。
许煜瞧着也像是对火锅兴趣缺缺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锅里放原料,鸭肠、玉米、火腿……
时尔看着正埋头苦吃的南嘉儿旁边的小碟子里堆成小山的鸭肠、玉米、火腿……
嗯,她就知道许煜有问题。
她咀嚼了好久终是咽下了口中的牛肉,举着筷子想要去夹些什么,但正冒着红色泡泡的汤底显然已经越了线,她还是端起了手边的水。
沈晏之端端正正的坐在靠窗的那一边,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始终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游刃于他面前的食物,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好像他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是这样不慌不忙的,无论是坐姿还是说话,处处都透露出他良好的教养。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得就该是沈晏之这样的人吧,时尔咬着筷子头专心的看他,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只是在用余光偷偷瞥他的。
直到手边小碟子上突然被放上了一小截玉米,时尔这才发现,沈晏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扯着嘴角说了声谢谢,低着头装出自己正在努力吃东西的模样。
沈晏之带笑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好看吗?”
好吃好吃,她狠狠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又摇头,似乎觉得还是不对,索性将头埋得更低了。
耳边又传来低低的笑声。
一顿饭就在这样安静而又“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几人一起走出茗居时,雨声早已停歇,只余下风中飘散着的泥土味的清香。
南嘉儿因为还要赶通告的原因提前和其他人告别,却又不放心的回头对沈晏之说:“能不能麻烦你陪尔尔等一下,”说着看了时尔一眼,“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不太放心。”
沈晏之点点头说好。
路边又三三两两的走过去一些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包裹严实的南嘉儿,小言生怕再遇到刚才的场景,提醒着,“嘉儿姐,车已经到了。”
路边的保姆车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南嘉儿嗯了一声,才转身上车。
目送南嘉儿的保姆车离开之后,许煜也同他们告了别,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其实,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的,接我的人应该快来了。”时尔低着头,轻轻惦着将脚尖腾空在人行道与道路阶梯上。
“无妨,我正好也没什么要紧事。”沈晏之也低着头看她的头顶。
时尔哦了一声,低声道谢。
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抬头想问,却忽然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她心头一震,平衡骤失,身子一个不稳就超前扑了过去。
沈晏之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扶着她站稳,“有伤到哪里没?”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着急。
时尔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动了动脚踝,才放松地说道:“没有,谢谢你啊!”
上下仔细将她大量了个遍,又瞧着她没什么其他的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缓和了神情,打趣道:“看来南小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时尔悄悄翻着眼睛,没说话。
行,你有理!
却又听得他问:“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她想了想,才开口:“我刚才是想问你,你那天为什么会晕倒在我家店门口来着?”
沈晏之温声回答:“我那天刚回国,在回家的途中正好经过花店,就想着给我母亲带一束淡紫芍药回去,她很喜欢芍药。”
“嗯,芍药花花容美好,天生丽质,雍容华贵,兼具色、香、韵之美,自古就有把芍药比喻为美人的‘芍药斩新栽,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倒也是挺适合你母亲的。”
时尔想起当时就只是匆匆一瞥就已经让她感受到优雅气质的那位女子,赞同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话题已经被他带偏。
“你也很喜欢芍药?”她逐渐严肃起来的神情,让沈晏之有些忍俊不禁。
“啊?”时尔回神,笑着解释,“抱歉,职业习惯。”
“职业习惯?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职业是什么?”
“额……怎么说呢,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时尔的手无意识的卷着自己垂下来的发梢,“就是平时就在店里研究一下一些特色花的品种,偶尔也研究一下插花什么的,反正就很杂,哎呀,你就当我是个卖花的好了。”
时尔解释了半天,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沈晏之只是一直看着她,远处传来一阵喇叭声鸣,时尔眯着眼睛望去。
确认是林家的车牌号后,她不知怎的却松了一口气。
“接我的人来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啊。”她礼貌的和他道着谢,向车来的方向招手。
沈晏之没说话,只是安静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前,她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吗?”
坐上车后,车子开出去了好久,她还楞楞地保持着接回手机的动作,看着手机里的那一串数字,她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她到底是怎么对一个才见了两次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呢?
活像个调戏娘家妇女的登徒子,可以往,一向都是她被别人要联系方式的啊。
但对刚才的她来说,就像是说了句“你吃饭了吗”那般自然,自然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小人儿,在叫嚣着:就是他,就是他。
就是谁?
是因为他像极了梦中那个让她看见万物光彩的男子,还是因为……他让她觉得不同。
不同在哪儿?
她想不明白,心里头那点丝丝缕缕冒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想抓住,却又抓不住,虽然和他才见过两次,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们早该在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的感觉,在悄悄的引导着她,向他靠近。
或许那些从未有过的小情绪,都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