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并成两步的曾厂长,轻松地登上了前面的土坡。
紧跟着的管理办主任陈琦,也走上前来,向周围巡视了一下……
“对!不错,就是这一大块地了,当年我陪郭厂长看过这个地方。
陈琦回过头,顺手拉了穿紫色带碎花上衣的柳芸一把。
“嘿!嘿!柳总,平时还是锻炼少啊!”
“别这么叫啊,什么总不总的,怪不习惯的。”柳芸掏出了白色的手绢,在微红、俊俏的脸上擦着汗。
”年轻能干的总会计师嘛!这是名符其实的……”
陈琦调笑道。
曾厂长在一旁暗自好笑。看来这个丰副书记,还算尊重企业的自主权。
曾厂长想到的那个丰信,是前几月调到电子局的副书记。报到后就去市里培训了好几个月。
他身材长相堪称完美,走起路来昂首阔步,标准的军人气质。无愧是当过飞行员的。
那天到厂里来找曾厂长,一口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语言倒还精炼毫无废话。
见面就单刀直入,来谈配备副厂级干部的事。
“你们厂的张书记,不能再分管生产了,让他全心全意的抓好思想政治工作。”
曾厂长很突然,到底是部队政治部门转业的,三句话不离本行,要厂里的书记务正业。
其实企业的状况远不像部队那样。张连干得好好的,没有了实事,可亏着他了。
初来乍到的,又不太好拨他的面子。嗯!就等他的下文。
“就提拔孙科长管生产的副厂长,行不行?”
丰副书记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
他刚来不熟悉情况,肯定是贾局长点的将,老孙这个人嘴巴贱,干事倒还可以。
曾厂长双眉紧锁犹豫着……
突然灵机一动,契机到了,进二退一吧!
就微笑着说:“选拔副厂级干部啊!总工程师走了这么久,一直都没补充。经营盘子这么大,连个总会计师都没有。
开年了,正想把杨副总和柳副总报局里批成正职呢?”
“嗯!企业法确定了副厂级由厂长推荐,当然,局里也有提名的权利。
你们报上来后就一起研究。”
丰副书记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曾厂长舒展着浓眉暗自庆幸,遇上一个讲原则的干部了。看他去怎么应对局长。
没过多久,三个副厂级干部,都同时批了下来……
“曾厂长,你看!”
柳总一声清脆的声音,把曾厂长唤醒。
“这片山坡地,完全可以建一大栋宿舍楼了。”
“是啊!你看,这个大坑把它稍微填一下,就可以伸展出去。”
陈琦正迈着大步,在丈量着。
“建8层楼三个单元,也可以住48户啊!”……
他们俩人兴奋地热议起来。
“这块还靠近公路,交道也方便。”
趁现在工厂景气,资金完全不是问题。”
“荒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办土地证,真可惜了。”
“尽快把这块地用上,谨防夜长梦多啊,这块地离我们厂区有点儿远,就怕市规划局要干什么事征用。那不就是亏了吗?”
“嘿!我们新厂旁边还有一大块地,建上两大栋楼房完全没有问题。”
曾厂长两眼寻视着,显得特别高兴。
“好啊!厂里这两块地,要是都建福利房,职工住房全都解决啦!”
陈琦善意地提醒,“按惯例,现在单位分房可都是以男方为主哦!”
“我们要第一个吃螃蟹,破这个规矩,就来个男女同工同酬!”
曾厂长凝然地望着他们俩人,毫不犹豫地说。
“怕只怕要用这么大笔钱。局里会不会同意?”
刘芸显得有些担心。
曾厂长若有所思的,“嗯,要是职工都有了福利房,小王就不会去走那个绝路了。”
曾厂长说的那个小王,就是当年在隧道口卖彩电票的大龄青年。企业一发达就找到了对象。
但住房比找对象更难,他那个对象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只要有房子,马上就结婚。
这个小王有个不三不四朋友,是做电子生意的个体户,被他诱惑后铤而走险。
几个月前,为买商品房好结婚,他昏头昏脑地偷了工厂大量集成电路块。价值好几十万。
工厂面临全面停产。
公安部门纳入要案,很快将此事破获,小王被捕入狱。正碰上严打期间,被判处了死刑。
职工的住房,一直成了曾厂长的一个心结……
“嗯!我们厂等房子结婚的年轻骨干,什么王荣啊、张红啊,还有余华和金芳应该也是很快的吧。
一大批呀!眼巴巴地等着呢!”
他看了陈琦一眼,“这个靓仔只怕也快了吧?”
陈琦伸出两只手直摆。
裂着嘴嘻笑道:“别!别看着我,我不会要厂里的房子。”
细心的柳芸提议道:“厂区旁边那一块,用的资金量太大,怕到局里难批,我们就先搞这一块,解决就急的骨干,也好试下水。”
“我就去督促行政科马上办土地证。”
陈琦自告奋勇地。
柳莹又出主意,“我听余华说过,他在土地局有熟人。”
“行,搞销售的与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多,就让他参与一下,要行政科盯死,先下手为强。”
其实曾厂长真正着急的是:住房制度改革正在加快,今后全都是商品房了。职工会一时半会买不起的。
“要立即动手,搭上福利房最后一班车。”
“曾厂长!曾厂长……”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紫红色羽绒衣的男子,紧赶慢赶地在坡下喊。
柳云眼尖,“是老望……人家现在发财了,自已经拉山头了,要叫望总才行啦!”
只见他气喘喘的爬到坡上。
这个老望,还是那么眼泡皮肿没睡醒觉似的。就是多了一个啤酒肚子。
一站定就废话连天。
“叫我好找啊,我电话跟你汇报了,左等右等,还是恭候不到大驾!”
边说边挠着头。
“刚才幸好看见拉达车往这个方向开,老天有眼啊!算是找到了哇!”
曾厂也想起来了,昨天老望是来过电话,说是要请他吃饭。
刚敷衍了两句,什么全省闻名了哟!不认这个老部下呀!就是一大堆口水话接着来……
没想到找到这里来了。
“今天非得喝两口不可。你还欠我一顿呢。离开厂走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一晃都是一年了。”
曾厂长只好苦笑着。
“你有重要的事,就在这儿说不行啊。”
“365天难得见一面,今天,兄弟我一定要请你坐一坐,就在前面不远,新开的一家茶座。
几位精英都去,算是休息会喝口茶就行。”
老望厚着个脸、嘴皮不断地抖动,不停地劝说……
已经厌烦透了的柳芸,这时绷着脸插话。
“别说了,我们还要赶回厂办事的。”
这下正中老望的下怀。
“行!行!你们先忙,老领导就去坐一小会。小车就不来接了,我保证很快就亲自送回。”
敏锐的曾厂长考虑,老望这样猴急,定有原委,迟早也得面对。
就悄声在陈琦的耳边交待了一番。
……
老望带到的这个茶馆,成色倒很新,说是中西合壁,装饰得不伦不类的。
大厅的客人稀稀拉拉的不太多。
曾厂长正看着,迎面来了个花枝招展,三十多岁的女人。
上身是枣红带印花的棉袄。脚上穿着个高跟鞋,显得是土不土洋不洋的。
一扭一扭的走上前来。
“啊,好帅的大厂长呀!跟电影演员一样呀!”
人还没有走近,就一股子带刺鼻的香水味,想是在深圳买的廉价香水吧。闻着怪不舒服的。
“来!引见一下,这是茶楼的老板。”
老望汕笑着介绍。
“哇!别取笑啦,望总你才是真正的老板呢!”
女老板鼓着杏仁眼瞥了老望一下,满脸堆笑地看着曾厂长。
“已安排好啦!请贵客到雅间坐坐!”
刚把他们带进包房,老望就嘻笑着以命令的口气。
“把我那盒藏在小柜子里面,最好的西湖龙井泡上!”
“好呐!”
女老板用手向曾厂长妖娆地挥着。
“您先坐会哟!”
前凸后翘地扭着退了出去。
曾厂长已心知肚明,这俩人关系暧昧,老望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心里好笑。
刚坐定,老望马上就操起了公鸭嗓子。
“给老领导汇报汇报……
托你的福啊,我已经开始运作房地产公司啦!嘿!嘿!”
又装热乎地凑近,“告诉个秘密,卖房子比卖彩电还赚钱呀!
现在没房的人啊,太多太多了,这个市场啊,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比你的那个电视机啊,还赚钱多少倍呀?哈!哈!……”
老望喋喋不休地。
曾厂长还不知他葫里卖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听着。
“嗯,这个小妮子,这么磨磨蹭蹭的,你坐会儿,我去看看。”
说着,老望忙猴急地跑出去。
急急忙忙的走到了配料房,只见这个傻女人站在那儿发呆。
他色迷迷地从背后悄悄的走了过去。嘻皮笑脸地一把抱住。
“我的小乖乖呀,你在想什么啊?”
女老板娇滴滴的说:“你看,这药不知道放多少,不知你这个老领导受不受得了。”
“没事儿的!”
老望怪模怪样地盯着女老扳,淫荡地说:“昨天晚上我不是喝过吗?
你感觉爽不爽?嘿!嘿……”
“哎哟!跟个大饿狼似的。”
女老板伸出手捶了下老望。
“等一会儿你来送茶水,我就去拦阻他的司机。哼!他平时是油盐不进的。
就看你迷男人进圈套的本事了。
搞定了保证送你一套房子,嗯!”
说着就在女人脸蛋上捏了一下,哈!哈!哈!哈!……”
这时的曾厂已经坐立不安,总是预感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哎呀!久等了,我安排好了,就在这里吃饭。”
老望一走进包房就嘻皮笑脸地说。
“不行,我只能坐一会儿,已约好要去见省里来的进出口公司老总。”
“这样,我先把这个大好事说说。”
把他的脸凑近了曾厂长,“你们那两块土地不是要建住房吗?。”
他把胸脯一拍。
“都交给我了!”
曾厂长算是明白了,原来如此。
“建福利房必须通过局里,只要我跟你合作,那就是小菜一蝶啊!
贾局长那里我已搞定。现在厂里有那么多钱。建房我全包了,保证100%满意。”
夸夸其谈地用力拍了下跟前的桌子。
这纯碎是在空手套白狼啊?简直是异想天开!
曾厂长紧绷着脸,皱着眉头在想。
老望用一只手挡在曾厂长耳边,神密兮兮地轻声胡扯。
“新房建起来以后,应给我们公司的工程款,就用房子抵给我们。我悄悄给你留两套啊!
想用、想卖,都包在我身上!嘿!嘿!”
说得真是娓娓动听。
“没想多了,这绝对不行!”
曾厂长说着厌烦地准备起身……
女老板这时扭着腰走了进来,两只手端的盘子放下后,把小盘的瓜子,花生米,开心果等放在了桌子上。
从盘里拿过精致的茶杯分放在桌上,拿起茶壶沏着茶。
老望见时机一到,冲着女老板,“嗯!你帮我稍微陪一会儿,我去方便一下。”
边说边起身,非快地把房门一关溜走。
曾厂长见势,这又是在唱哪出戏呀?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开……
“哎哟,大厂长呀!平时望总跟我见面,老把您掛在嘴上呀!现在大恩人真来啦!”
说着就把杯子递过来。
看见这故作姿态的妖娆女人,心里一阵恶心,下意识的立起身。
“我自己来!”
感觉是有点口干,接过了杯子,茶水渗出一阵香味,好像不是太烫,就喝了一口,顺手放在桌前。
只听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你看这个老望嘛,倒是很爽快的人哟!办了个房地产公司,就是想找朋友啊,一起共同发财呀!”
这个光艳女人的作派,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怎么这个时候老望又走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大厂长啊!您太辛苦了,再喝点茶解解疲吧!”
女老板又从桌上端起了茶杯……
曾厂长这时感到身上有点发燥,脸上也开始发热,很是异样。
是不是听说过的什么迷药呀!马上警觉起来。
想到这一男一女。鬼鬼祟祟的,绝对是有意的轮番进攻!
嗯!这杯茶是绝对不能再喝了。
马上起身毅然决然地说。
“老板,望总的事都说完了,就谢谢你们了!”
这女老板一对媚眼咕噜咕噜地转,故作姿态地直往曾厂长身边靠。
“来!来!曾……哎呀!……”
突然这个放肆的老板娘,一下子歪着倒向曾厂长。
一阵廉价的香水味也扑面而来……
曾厂大吃一惊,愕然觉察到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