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诺冷冷地看着面前汇聚成一团的腐烂肉体,这是她实在吃不下,让她感觉到恶心,所以随手丢掉的,让这些肉在温热的环境下腐烂,发臭,变成绿色,淌着脓水,反正,这本来就是她的模样,令人恶心。
自己是什么样子,看别人,也许,就都是什么样子。
看着朝自己逼近,怨毒咒骂着的墨绿腐肉团,里面黄色带着蛀洞的骨骼不时戳出,绿色肉团咒骂着,似乎想要组成人形。
红色房间的规则里,有力量想要压制柴诺的身体,让她无法反抗,供眼前这摊恶心的烂肉撕咬,发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命抵命,在规则中,这是自己应有的报复。
但是凭什么!
柴诺冷哼一声,抱臂直立,身后,一道妖娆的碧绿魔影出现,罗刹!
罗刹女巧笑嫣然,却是手臂如刀,半空中挥砍出一道道波动,斩破规则的压制力,同时也打得面前腐肉团尖叫连连。
“她不配有讲出自己的故事,我不是鬼,但我也有故事要讲,那个女人,不配受到新白镇规则的庇护!”
罗刹女出,一时间,红色房间的规则竟被她的力量压制,柴诺和孟现还有墨辩一样,没有依靠觉醒石觉醒,而是自我觉醒,她曾经来过新白镇,虽不是厉鬼,但她心中的恨,她的疯狂,都是厉鬼!
冷眼看着面前的腐肉,柴诺缓缓开口讲述她的故事,这种东西,不配审判自己!
“一个女孩儿,从偏远闭塞的小县城里,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她以为,这将是她命运的转折,曾经的苦难,都将离她而去。”
“推着老旧大红色的过气行李箱,女孩儿忐忑地走进她的大学宿舍,她心里在想,她的大学舍友,都会是什么样的?她们是不是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成为朋友,甚至成为‘闺蜜’,她们都是大城市的女孩儿,会不会带她一起去逛街,去穿漂亮的她没见过的时尚衣服,去喝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奶茶’!”
“女孩儿是从小县城来的,没有化妆品,没有时尚的衣服,在她的印象里,洗完脸要擦的是‘雪花膏’,换的新衣服,是妈妈和奶奶给她缝制的......”
“但她的愿望落空了,当她进门,面前,一个骄傲如同孔雀般的女孩儿瞥了她一眼,对她说‘我们不用打扫卫生,请出去’,她高高在上,仿佛她们不是同一等级的人类。”
“女孩儿有些尴尬,红着脸,解释说她是她们的舍友,是她们同学。”
“孔雀一样的女孩儿用她涂着眼影,睫毛膏的眼睛打量了一番新来的舍友,然后像是看流浪狗一半,厌恶地翻了白眼,转头,不再理会。”
“女孩儿有点儿难受,她的舍友,好像不似书中写到的那样友善。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和她相处久了,她们还是能成为朋友,甚至是‘闺蜜’。”
“但当时的她自己想的简单了,或者说,从偏僻小县城来的她无法想象这个大城市里的女孩儿,对她真正的看法。”
“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佣人?奴隶?流浪的野狗?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都能让她感觉到恶心。”
“女生宿舍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她和那个女生,另外两个,同样是大城市的本地人,相处四年,却像是把她的悲惨遭遇当成了可笑的故事,不插手故事的运转,冷眼旁观着故事的内容,有时还会偷着发出几声事不关己的嘲笑......”
“来到大城市,她的家贫穷,每月给她的生活费,只有别人的零头,所以她必须省着钱花,饭只吃两个素菜,不敢喝饮料,也不敢买‘奶茶’,好在,她也没有喝这些东西的习惯。”
“她为了争取到奖学金,贫困补助,报了很多的社团,参加了学生会,因为学习努力,人长相文静,竞选上了班委,努力学习,每次有时间,就会一个人去图书馆里。”
“她的时间太紧了,虽然班上的其他同学似乎挺喜欢这样的她,但她却没发现,因为她总是一人行动,她的舍友,开始‘孤立’她了。”
“‘孤立’,也是她来到大城市后才学会的词语。”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努力学习,忙碌于社团的活动,错过了跟舍友在宿舍看电影,聚餐,打游戏的所谓‘活动’。”
“但她觉得,舍友们都挺好,虽然不和她多说话,但好像也并没有讨厌她。”
“她当时还觉得,她能和她们做朋友,甚至成为‘闺蜜’。”
“大一的学期结束,她拿着贫困补助和奖学金,先给家里寄回去了一些,剩下的一点,她想请舍友们吃饭,她们毕竟是同学,还是舍友,要在一起相处四年,她想和她们变成朋友。”
“几个舍友这次倒是没有对她冷眼相待,笑容满面地答应下来,还兴冲冲地挑选餐厅,兴冲冲地彼此讨论,却不看她变得有些尴尬的脸色。”
“奖学金和贫困补助算是很多,但也只够她的舍友们这样吃个两三顿的饭,何况她把大半寄回了家,只留了三百块钱,想着请大家吃饭,怎么都应该够了。”
“也正是那天,她见识到了什么是八百块钱的酒,五百块钱的肉,还有一个小时一百块钱的‘服务费’,天方夜谭,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还有豪华的装饰,她有些目眩,如在梦里。”
“那天,舍友们吃完,笑着就离开了,没有‘谢谢’,甚至没有和她说话,仿佛,她就是空气,不,是带着恶臭气味的空气,如果不是自己说要请她们吃饭,她们甚至不愿屈尊降贵在她身边多待哪怕一秒。”
“那天,舍友们走后,把茫然的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她坐在豪华餐厅的豪华座椅上,对着满面笑容的服务生,尴尬的满脸通红。”
“她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剩下的奖学金和贫困补助,加上家里给她的今年剩下的生活费全部凑在一起,也不够......”
“她无奈,只能找社团和同伴的同学帮助,借钱,万幸,大家都很慷慨,愿意帮她解决这燃眉之急。”
“也是这次,她好像发现,她跟自己的舍友们,似乎真的不在一个世界,她们能高傲地随手点这些昂贵的饭,能高傲地向自己父母伸手要钱,能高傲地买很贵,根本不是她们这个年龄,这个家庭段能接受的奢侈衣服......”
“她做不到。”
“她们也只是普通家庭,为什么她们能这样,难道,只是因为她们是,大城市里的人吗?”
“她们好像当不成朋友......也当不了‘闺蜜’。”
“而这次之后,令她没想到的是,班里甚至整个院系,都在传她出卖自己的身体换钱,在外面炫富,而传闻中她出卖身体的对象,正是那几个当时借给她钱的男生,而其他借给她钱的女生,却没有人提到。”
“她其实知道,那几个男生好像有些,嗯,‘喜欢’她,毕竟大学里,随处都能见到热恋的情侣,在操场,在宿舍楼下。”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几个男生的心意,但她有自己想要努力的事情,她想要好好学习,将来找到一个好的工作,赚很多钱,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的生活,不辜负他们花那么多钱供自己上学的希望。”
“她太忙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想这些事情。”
“但她无声的拒绝,在一些人的眼里,似乎变成了自视甚高,变成了‘恶心’的做作,变成了出卖身体加价的筹码。”
“直到有天,一个曾经借给她钱的男生忍无可忍,告诉了她谁传出的这些谣言。正是她的三个舍友。”
“为什么?”
“她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请她们吃饭,她都没有指责她们不切实际地点餐,消费,不顾及自己,甚至最后自己靠着借钱为她们买单,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还要这么对自己?”
“她回到宿舍,想要和她们问清楚,可是,迎来的只是那个孔雀般女孩儿的羞辱。”
“她打她,扯她头发,朝她吐痰,掐的她皮肤一块儿青一块儿紫,用手里的烟头烫她,撕扯她的衣服......旁边两个舍友并没有参与进来,但就像看戏一样,面无表情,看着她被羞辱。”
“她平时吃饭只吃两素,很瘦小,没有力气,反抗不了那人的欺负,她祈求地望向两边舍友,却只能迎来冷漠的勿视,和更严重的侮辱。”
“宿舍门关上,她的哀求声响彻楼道,有人在门外面围观,却没人进来劝阻。”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当时据说是因为‘班上有很多男生都在暗恋她’,引起了其他女生的反感,所以才会没人出手帮助。”
“她茫然,这是什么理由,她只想好好学习,找到好的工作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别人的想法,为什么会牵扯到她的身上?”
“但她无法反抗,她需要一份完美的简历,没有和同学起过任何冲突,没有扰乱宿舍秩序,没有不纯洁的个人社交。”
“如果全班女生都举报她,那即使她并没有做这些,她的简历上,也是做了......”
“她的评奖评优,她的贫困救助,同样都需要班里的人投票选出。”
“她家里穷,她懦弱,她放弃不了这笔对她来说算是巨额的金钱。”
“所以她只能沉默,忍受,忍受羞辱,和三个舍友,又一起生活了两年。”
“因为她的一直沉默,和对所有男生的不假辞色,终于,那些爱慕她的男生们放弃了,而她,每天承受的针对,也终于少了一些。”
“可笑吗?”
“她的舍友们每天闲着没事会踹她的柜子,会把她的衣服扔一地,当成鞋套在厕所走廊里行走,会把她的被子拽下来,铺在地上,作为她们口中的‘滑板’?在地上滑动,会把她的作业故意弄烂,会把她的课本乱丢,把她隐私的内衣拿出来,和别的男人去开下流的玩笑。”
“但她们还抄她写完的作业,让她给她们带饭,让她打扫宿舍的卫生。”
“为什么啊?难道只是因为她不是大城市里的人,她没有跟舍友们去‘蹦迪’,没有和她们一起‘喝酒’,‘打游戏’,找好几个男朋友?”
“可她来大学,不就是为了学习,为了找个好工作改变命运的吗?”
“为什么啊?”
“终于,两年过去,她获得了保研资格,也有公司看中她数不胜数的竞赛得奖,和几乎满分的每科成绩,愿意高薪录用她。”
“她有钱了,也能买得起时尚的衣服,也能搬出宿舍,住上原来只能远远羡慕的高档公寓,也能喝‘奶茶’,也能终于不再吃两个素的快餐米饭。”
“在她的三个舍友都庸庸碌碌混到大三,挂科,为找工作发愁的时候,她有了好的工作,她有了时尚的衣服,她原本秀丽但营养不良的脸变得丰盈靓丽,她有了更多钦慕她的异性,她似乎很成功?”
故事讲到这里,柴诺眼眶泛红,委屈不解,但她身后,娇艳的罗刹魔影,表情却猛地变得狰狞!
罗刹女狞笑着说道:
“古有寒山论道,曾言: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乎?”
“拾得对之: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逼他,耐他,静他,不要理他,再待三年,你且看他!”
柴诺通红着眼,似乎将要哭泣,而她背后的罗刹女却笑了,笑得放肆,笑得张狂!
“三年之后,哈哈,三年后,我又是什么,我还是三年前的那个我吗!那个觉得世间一切美好,对未来满怀期待的我!”
柴诺美丽的脸上令人心酸的悲苦,梨花带雨。
而她身后,娇艳的罗刹女,笑得肆意,笑得高傲!
“不!现在的我只感觉世界是臭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我是臭的,她是臭的,所有人,都是发臭的腐肉!”
“我怎能忍她,我怎能耐她,我如何看她!”
“我看她依旧高傲地向父母伸手要钱,看她高傲地在宿舍打游戏,看她媚笑着却高傲地和好几个男人调情,看着她高傲地吃着我努力才能换来的食物,高傲地过着我努力才能享受的生活!”
“凭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柴诺说着,突然低下头,泣不成声。
而她身后的罗刹魔影却张扬着开口说着,癫狂地看向周围的虚空。
她的眼睛里没有那团丑陋的烂肉,她在控诉着她眼中的那些人,控诉着她所遇见的,世界。
“所以,我才是魔!我才是鬼!是能吃人血肉的厉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渣滓,不配,她不配做鬼,她怎么配审判我!”
“我才是,我才是真正的鬼!”
“我心里的怨恨,才能毁了整个世界!”
“我才是癫狂的鬼!”
罗刹魔影肆意笑着,看着周围不存在的人,好像高高在上,开在罪恶深渊中尊贵的彼岸花朵。
但隔着屏幕,孟现还是能看见,罗刹女娇艳的脸上,有透明的晶莹划过......
却眨眼被绿色魔焰蒸腾,不落于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