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匆匆而过,少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像是中年人,四十岁上下,一身西装,左手戴着一个金色的腕表。
就像萝卜干那样讨厌的气息——是比拉纳,不会错,而且相当近。
顾空现在穿着便服,装备都收在行李箱里。少年扫一眼四周,人虽不算多,但如果在这里把自己的各种装备拿出来,显然很惹眼。
“狗子。”少年伸出手掌,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出事了。”
“不会吧……”好友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你还真的是天选之人,去哪哪就出事。”
“你帮我跟着他,我去找找哪里可以换装备。”顾空取下自己的行李箱,往厕所的方向走,一路四处打量,但感觉不出什么异状。
这是一件大麻烦。
顾空只是一个刚处理过一件任务的菜鸟,正在前往第二件任务的路上,结果“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那珂快步跟上中年人,但明显有些紧张。
现在麻烦的是,他对梦境中的比拉纳毫无了解,没有半点可用的情报。
少年走到了厕所门前,又拉了拉门柄——锁上了。
“谁啊?”里面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里面有人了。”
顾空略微有些尴尬,只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尽量放松脚步
“大过年的,回个家让人拉*都不能好好拉是不是?”
顾空拖着行李箱走完了三节车厢,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换装备。
他正好走到车厢的接口处,冷风吹得有些凉,叹了口气,抬起头,若有所思。
对面车厢的门忽然打开,然后那珂钻了出来,报出一个位置。
“第十二号车厢,A16座,旁边没人的座位。”
“这一节是几号车厢?”
“这就是第十二号,他已经睡着了,你换好装备,再往前一些就能入梦了。”
“狗子,帮我拎着行李箱。”顾空拍了拍车厢上面,把行李箱交给那珂,自己沿着楼梯往上爬。
火车刚好到了一处山谷,风很大,压得人直不起身子。顾空接住那珂举高的箱子,把它平放在火车顶上,又给跟上来的那珂搭把手。
两人几乎是趴在车顶上,感受着耳边呼啸的狂风。
顾空拉着行李箱,干脆匍匐前进,那珂跟在后面,用一只手托住行李箱,不让它发出噪音——免得吸引不相关的人上来查看情况。
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到了目的地。
“呼——”顾空反过身子,让自己的脸对着天空,打开箱子,扯开一条缝隙,把大衣扯了出来。
勉勉强强套上大衣,戴上面具,又一一地把装备插在各自安排好的位置上。
“火腿炒蛋”的气息还很明显,他闭上眼睛,用提前预热好的心理暗示,进入梦境。
那珂在火车顶上守着,以防好友穿过一条隧道就不见了。
···
雾气。
少年熟练地从口袋里面摸出迷榖枝,像擦玻璃一样把雾气削去。
认真打量一番四周。
夜晚。
一条比较完整的街道,两侧是八十年代样式的老房子,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不断闪烁的坏路灯。很静,整条街道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每间房子的门都关得很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顾空尝试性地走了几步,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来来回回地把街道逛了好几遍,甚至尝试扒开下水道井盖想看一看——却发现根本掰不动。没有看到梦主,也没有发现比拉纳。
但他能确定比拉纳一定在这个梦里,而且离他不算远。
唯一的异样,就是那盏坏掉的路灯。
他手里提着无鞘,走近了些,影子也跟着灯光不断闪烁。
这根路灯杆并不粗,顾空摸了摸,金属材质,底部糊了一层水泥,头上的蒸汽节能灯貌似是能源接触不良,时而供得上,时而断线。
顾空取出那珂制作的萝卜干味粉末,往上面抹了一圈,轻打一个响指,火焰开始侵蚀路灯杆子,像是画上一个红色的圆圈,又像是一条暖和的围巾。
烧了好一会,少年举起无鞘,像做饭拍蒜一样狠狠地拍了几下。路灯杆子抖了抖身子,歪了些,露出空肚子的内心来。
头顶的灯忽然亮了起来,顾空下意识抬头望去。
脚边的井盖忽然打开,骤然伸出一只套着长袍的手,紧紧地抓住少年的腿。
没有防备的顾空被一扯,重心被带着往下一坠,膝盖狠狠地磕在地面上。
少年转过视线,往下一看,抓住自己的手明显是属于人类!
瞳孔一瞬间放大,右手把无鞘当作拐杖反拄支撑身体,左手手忙脚乱地摸出一把粉末,连着自己的腿一并撒上,然后用力一个响指。
火焰就像无数的小蛇在少年被抓住的地方来回徘徊,顾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正在升腾的热量。他猜测对方的感觉大概是被刚煮沸的热水像烫死猪一样来回地淋浴
因为拥有这份可能性,少年在梦里并不怕火,而感觉很温暖的
“喔——呜——”一声惨叫被下水道无限放大。
这个时候敌人终于松了手,少年趁机再补上一些粉末,然后死命地盖上井盖,一屁股坐了上去。
“啪!”又是一个响指,紧接着就是杀猪般的大叫。
顾空感觉到井盖被敲了几下,然后听到一阵很不寻常的声音。
“咕噜噜——”
“快放我出来,会爆炸的!“一个年轻的男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
然而已经晚了。
一声巨响,少年坐着井盖上了天,大衣紧紧贴住身体边缘,感觉自己像是个漏了气的皮球。
那个惨叫的家伙也终于冒出头来——是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根木棍。
他刚好就在井盖下面,被沼气膨胀爆炸送上了天空。
少年往后一蹬,刚好踩在他的脸上,然后朝着自己刚刚弄歪的路灯杆子靠近,然后一把抓住杆子,蒸汽靴开启,开始绕圈,像坐滑滑梯一样安全落地。
至于那个家伙,脸正好先着地,四周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碎块——看上去像是牙齿。
“你大爷!”对方看上去像是欧罗巴人,却操着一口纯正的昌南话诅咒着他。
“你是谁?”顾空抬起无鞘,剑锋离他不远。
“我不是敌人。”对方翻了个身子,木棍掉落在地,又探手在身上乱摸一阵,扯出一张还算完好的纸来,“我是来参观的……”
少年用剑挑起那张纸,放在手上,开始阅读。
这像是一封信。
“赫斯·罗恩先生:
我们很高兴能够邀请到您来昌南做客,我们为您安排的第一站是昌南城。
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将为您展示我们最新的一位成员——顾空,他刚刚成为猎人三个月就成功击杀了三只比拉纳,几乎独自解决了第一例出现两只比拉纳的梦境难题。但他正在前往下一个任务的途中,如果您实在想去见他,我们已经为您预留了贵宾座位——同班列车的第十二号车厢,A16位置。
以上,祝好。
科学技术教会
2020年1月24日”
“我受人之托,来看看你。”他像是煎熟的荷包蛋一样面朝天空,因为掉了牙齿说话含糊不清。
“为什么他们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情,而是单纯让你来找我。”顾空提出疑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罗恩感觉自己像是个傻冒,“他们居然没告诉你吗?还是说特意就让你整蛊我一顿?”
“我至少可以向你证明,我不是敌人,我也可以在梦里自由活动,不受拘束。”他的语气有点怪,让顾空心生怀疑,“某种意义上我也是‘猎人’,但我们那边叫做‘驱魔师’。”
罗恩坐起身子,捡起附近的木棒,对着裂开的长袍挥动一下,嘴里念念有词。
只是一个眨眼,裂开的长袍就像拉上了拉链一样缝合起来。
“你们用的是科技,我们选择用魔法。”罗恩自豪地昂起头颅,露出笑容,止不住地漏风,“麻瓜是无法领会魔法力量的!”
“那你的魔法可以修好你的牙吗?”顾空放下手臂,剑尖斜斜指着地面。
“嗯——目前不能,我缺乏必要的材料。”罗恩俯下身子,把自己的牙齿一颗颗捡回来。
“你会魔法,为什么还会摔坏牙齿呢?”
“嗯——”罗恩尝试想要糊弄过去,“这是因为我缺乏材料发动御风术。”
顾空有些好笑,从兜里掏出一块蓝色的口香糖,扔到罗恩怀里。
对方把它捏了起来,好奇地观察着,“这是什么?”
“把你的牙齿全部塞回去,然后开始咀嚼,牙就好了。”顾空坐了下来,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对方,“记得不要安错位置哦。”
年纪和我差不多,肤色偏白,细皮嫩肉,没干过什么粗重活。有点近视,但没有戴眼镜。白色的长袍显然是是新置办的,但款式和昌南有着明显的差别,会更偏向宽大一些。
此时,这位教会尊贵的客人正像小孩子一样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个什么口香糖啊?为什么没有味道?”
罗恩呲着牙,情不自禁地把口香糖吞了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