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4日。
教会秩序部梦境分部,一间小教室里。
“成立不到一年,你们居然能做出一本教材。”顾空和那珂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课本。
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
猎人笔记。
这个书名倒是很有意思。
“虽然很有意思,但是为什么我也要听?”那珂举起了手,“我属于后勤工作人员。”
“如果你不了解这些常识,你设计不出对应梦境的机械。”麦加做了简单的回应,“认真听。”
“猎人有三项必须遵守的规则,我们内部称之为猎人三法则。”麦加用教尺敲敲黑板,“顾空,翻到书本第一页。”
少年打开书,开始阅读上面的字。
“我知道你可能很困惑……关于这本书上的一切。”
“但如果你能接触到这本书,想必对我们正在面对的事情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我们日常的梦境,正在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真正影响着现实世界。而我们,能在梦中醒来,拥有清醒的意识。”
“然而梦境并不只有我们,还有能取人性命的怪物——我姑且称其为比拉纳。它们会不断地杀人,但原因始终不明。”
“我们自称为猎人,在梦境之中行走。”
“我们为守护而狩猎怪物,而非满足私欲。”
“记住,猎杀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切勿沉醉于杀戮的感觉。”
“对于人类目前面对的危机,我们了解的还太少,但为了最基本的秩序,所有出身官方的猎人都必须遵循以下规则。”
“第一,不允许私自篡改他人梦境。”
“第二,不得带走梦境中的一切事物。”
“第三,确保你分得清梦境和现实。”
这本书的作者一定是一个清醒的理想主义者。
顾空笑着想道,心情却有些沉重。
麦加也曾经向他介绍过她遇见过的比拉纳,比如貘。她遇见过二十次比拉纳,它们绝大多数都是山海经内描述过的事物。当然,很多生物在书上的描述都具有食用价值,但麦加连一次都不敢试。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然有,顾空所遇见的狌狌其实不是第一只,之前也有猎人遇见过它,并且成功击杀。他听说过书上的描述,很好奇,于是卸下一条腿,切了些腱子肉。
烤了,吃了。然后手上长了第三只眼睛,最后疯了。
现在还在青山精神病院里面关着,接受治疗。
明明说的时候都不太上心,说完之后,三人都沉默下来。
顾空只感觉脊背发凉,自己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想法。
“菜鸟,现在翻到第二页。”麦加
少年照做,却发现这是书的目录。
“第一章:梦境的起源和发展”
“第二章:梦境的特点和功能”
“第三章:比拉纳粗略分类方法”
“第四章:比拉纳弱点研究与分辨”
“……”
“最终章(暂):梦境背景研究与发现”
“这一系列知识,是你未来半年必须掌握下来的知识。”麦加走到少年面前,双手抵住桌面,“我们时间不多。”
顾空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听课。
一旁的那珂也少有地严肃起来,偷偷画着无鞘的改进设计图。
······
焰历2019年11月14日,早上六点。
顾空和那珂被迫在大冷天换上短袖短裤,在冷风中打着寒战。
“每天早上十公里。”麦加穿着运动装,稍微站开了一些,不用抬头望着这两个大高个,“以后再加。”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传递眼色。
“跟不上我的话,今天理论课再多两小时。”丢下这么一句,麦加率先跑了起来。
实话说,顾空和那珂还是第一次见到麦加的正脸,之前一直都是戴着口罩或者面具。他们还没来得及赞叹一句师姐原来这么好看,就被现实无情地浇了冷水。
麦加跑得其实并不快,两人跟上并不觉得吃力。但经历过长跑训练的人就会知道,体力其实是一直都在减少,真正吃力的部分不是前面,而是等到呼吸被打乱之后,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五公里之后,两人的体力渐渐不支,慢了下来。麦加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于是顾空和那珂只好咬着一口气,死撑着。
为了晚上的理论课不加班!为了晚上的好觉!
七公里。
顾空和那珂的衣服像是被泡在水里再捞了出来,浑身所有部位都开始闹着酸,呼吸已然紊乱,感觉像是来回吹气放气的气球。两人望着前面的麦加——她甚至连脸都没红。
距离已经越拉越远,相比起来,那珂要更领先一些——毕竟机械系某些时候是一项相当需要体力的专业,顾空的闲余时间一般只拿来看书。
十公里。
当麦加停下的那一刻,两人齐齐举起双手,感觉自己就像百米赛跑冲线的运动员,朝着希望和梦想冲去,然后摔了个狗吃屎。顾空和那珂趴在地上,像是两块熬得稀烂的红烧肉。
麦加伸出手给自己扇了会风,又喝了口水。
“表现不错。”她露出一个笑容,“还以为你们跟不上。今晚的理论课免了。”
她看了看手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下来还有一项更大的挑战等着你们哦。”
顾空和那珂突然警觉起来,竖着耳朵开始听。
“菜鸟,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一节现代昌南语的早课?”
“是啊,怎么了?”
“那珂,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一节机械设计的早课?”
“是啊,怎么了?”
“七点四十五分了。”麦加敲了敲手表,“如果你们还不起来,就要迟到了哦?”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应该消音的哀嚎。
······
一天终于结束了。
晚上九点钟。
顾空和那珂特意买来了苏打水,加入小半包糖。一边在宿舍里面泡脚,一边喝着含糖苏打水,享受难得的快乐。
作业已经做完,理论课也结束了,没有烦人的训练。
只有最喜欢的饮料,还有最好的朋友。
“老毛,我敬你一杯。”那珂举起杯子,模仿着礼仪课上老师摇动红酒的姿势。
“狗子,我也敬你一杯。”顾空咧开嘴角,与那珂碰了杯。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人生就该这么惬意。
下一秒,门被打开,两人愣住了。
麦加站在门口,手臂上戴着一条宿管的红色臂带。柳叶眉弯得像一道月轮,满眼装着笑意。脸颊微红,嘴角翘起。
顾空被迫换好沉重的装备,在浑身酸痛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内入梦开始训练适用于梦境的剑技。
而那珂则是留下了三张设计图,要在他们训练醒来之前摸清这些设计的基本运行原理,以及自主设计一种小物件。
麦加坐在一张特意带来的坐垫上,靠着墙,也进入了梦境。
······
顾空提着已经变形的无鞘,感觉自己像个憨憨。
因为要进男生宿舍查寝室,麦加并没有穿教会的黑大衣,而是一套较为休闲的打扮。短发上还带着些许水珠,显然刚洗完澡不久。
她手里拎着一把半手剑,剑尖接近垂到地面。
“来,对着我挥砍。”
顾空也没多想,双手持剑,剑刃高举过头顶,凌空劈下一记。
麦加矮下身子,剑身往上甩动,在少年劈下来之前贴上对方剑身,轻轻往右一拨,无鞘堪堪从她的肩膀旁边划过,再用力反手一震,将无鞘剑刃拍下的同时用剑尖抵住少年喉间。
“力道不错,但要注意角度。”师姐撇撇嘴,“双手力量当然更足,如果要练习控制角度,可以试试单手用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你已经可以做到单手正常挥动无鞘了吧。”
少年点点头。
无鞘经过一定的改良,重量由十斤增加到了十八斤。作为正常成年男性,顾空想要举起这个重量并不是难事,但如果要长时间使用而不疲惫,的确很有难度。
除了每天训练体力的长跑,少年也加强了上肢力量的训练,还特意申请了一件十五斤的负重衣物帮助训练——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连吃饭都困难,好在坚持下来了。
麦加双手握住剑柄,略微倾斜剑身,对着少年点了点头。
梦境之中,不断地传来叮叮打铁的声音。
······
晚上十一点钟。
练习结束,顾空终于醒来,那珂全身是汗地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七张设计图——三张是原版,三张是那珂改造版,最后一张是改良闪光弹的设计图。
第一次知道睡觉居然也会累。
顾空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感觉很疲惫。
麦加收好坐垫,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顾空目送着她出了门。
那珂坐起身子,朝着顾空举起自己已经不再冒泡的苏打水。
少年笑了笑,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后悔吗?”那珂笑着问了一句。
“一点也不。”顾空摇了摇头,“做什么事都会不如意。有什么好后悔的。”
两人艰难地走到阳台,从一楼的窗口抬头往上望。
按理说,昌南这种烟囱聚集地是很难看到星星的。
但今晚,我们有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