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华悦阁院外,却见里头乌央乌央地停着不少丫鬟小厮,皆是垂头静候的模样。
宋家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其母常氏正立于人群之外,听到身后响动,便回头瞧了过来。
见是宋家玉,面上不由一悲。
“家玉,”她扼住宋家玉的手腕,声音略带哭腔,“老夫人的病……”
如此之言,更是听得宋家玉揪心至极。
他在云乐县读书的头一年,有幸与赵老夫人见过几次面。赵老夫人见他生得白净儒雅,心里喜欢,便常让赵珺乔带着他来家中做客玩耍。
那年初冬,他患了风寒。因其不愿告诉父母忧心,便是赵老夫人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他两三日,又亲自喂水喂药,请了云乐县最好的大夫来看。如此下去,方才令他病愈恢复,整个人也愈发健朗起来。
倒是赵老夫人,因那几日的不眠不休染上了头晕心慌的毛病,每至秋冬,都会病上这么一场。
而这个冬天,一病下去,就再没好转起来。
“家玉……”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人群里传来,听得宋家玉回过了神,赶紧朝着赵老夫人而去。
几日不见,她似乎更加憔悴了几分。灰白的脸色,干燥的嘴唇,无不昭示她病弱体虚的情状。
“老夫人……”
宋家玉低语出声,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
“孩子,别怕,”赵老夫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无力地放下手去,“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熬不到夏天了……你和乔儿的婚事……”
“母亲!”
一旁的知县赵知阅前行一步,拦住了赵老夫人的话,
“孩子们还小,这婚事且再放一放……”
“什么还小?”赵老夫人似有些生气,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娶了你的夫人,怎么,到了你闺女跟前,竟就说她太小了?咳咳咳……”
“母亲!”
赵知阅急了,赶紧上前摩挲赵老夫人的胸口,“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如何慢慢说!”赵老夫人咳了半晌,脸颊已经涌上了一层潮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玉和乔儿的婚事,你不让我看着他们成亲,我怎么放心的走?……”
话未说完,赵老夫人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一旁守着的大夫赶紧上前,连番用药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赵老夫人的症状和缓了几分。
宋家玉瞧着这一幕,却是心急如焚。
两家关系愈发亲近,他和赵珺乔的婚事已算是提上了日程。赵珺乔自无异议,只有他惦记着周小粒,一直不肯。
赵知阅看出他不情愿,自然也不肯将女儿就这么嫁给他,生怕他待其不好,令赵珺乔受了委屈。
这般拖来拖去,倒成了赵老夫人难解的心事了。
一旁的宋旬却有些看不过去。
“赵兄!”他轻吐出声,又朝着昏迷不醒的赵老夫人看了一眼。
赵知阅面露苦色,“家母是病糊涂了,这般日日地提起两个孩子的婚事,实在是让我羞愧啊!”
“赵兄这是哪的话!”
宋旬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我这儿子性子固执又别扭,又怎会将此事拖延这样久?”
在一旁垂头静听的宋家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宋旬突然扬高了声调,又皱眉看了宋家玉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做主?今日咱们就在老夫人的床前将此事定了,再请先生为两个孩子选个黄道吉日,快些将婚事办了吧!”
“父亲!”宋家玉大惊失色。
宋旬见他如此模样,更是恼怒,“住嘴!你别忘了,老夫人的病就是为着照顾你才患上的!没良心的东西,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宋旬越说越气,拉着宋家玉便要去外头教训一番。
却被一旁的常氏拦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常氏不动声色地拉过儿子,一脸责怪地看向宋旬,“有话慢慢说,你这样子,可不是要把孩子吓坏了?”
一旁的赵知阅夫妇也劝起来。
那宋旬却是有些上头,“什么孩子,他已十六岁,算什么孩子?你这么惯着他,早晚要把他害死的!”
常氏闻言,一张脸也有些发青。
她对赵珺乔倒没什么看法,不过是觉得她性子娇了些,恐怕自己的儿子吃了苦。
但话说回来,这赵珺乔的家世也是极好的,想来底子也不会太差。况且,她的父亲是知县,若是两家结了姻亲,往后宋旬的仕途也必然平坦顺遂,对两家来说,都算得上是极好的事情。
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宋家玉有些不情愿。其中缘由虽不得而知,但如此这般,却叫她有种卖儿子的感觉,是而也算一直没有松口。
“你先别急,”
常氏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宋家玉,“他是心疼老夫人,这才有些不知所措。我带他出去待一会,让他平息平息,再来与你谈论此事。”
此言算是给了赵知阅夫妇面子,宋旬也猛叹了口气,朝着他们母子二人挥了挥手。
常氏松了口气,带着宋家玉就行至院外。
瞧着儿子青白交加的小脸儿,常氏心疼得无以复加。
“家玉,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犹豫着开了口,“那赵珺乔虽然娇纵了些,可模样也好,家世也不错……”她叹了口气,“如今老夫人病入膏肓,若是你再这样,怕是要搅得两家不宁了……”
瞧着母亲的样子,宋家玉也是为难至极,只好沉默不语。
那常氏却不甘心,“你告诉娘,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尽管跟娘说,”她咬了咬牙,“便是拼了娘的这条命去,娘也不会让你在这种事上受委屈的!”
宋家玉闻言,一双眼睛却是晶亮起来。
虽然不确定常氏会是什么态度,可这事儿揣在他心里实在太久,几乎已成了一桩心病。若是他就这么顺应大家,娶了赵珺乔,只怕他也要郁郁寡欢,活不长久了。
如此想着,他便笃定地开了口。
“娘,我……我已有了心上人了!”
“是谁?”常氏有些紧张。
虽然早猜到是这个答案,可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
宋家玉有些紧张。
“你这孩子!”常氏急了,“你不说出来,娘怎么替你做主?”
这话激得宋家玉满面通红,迟疑了一下,到底豁出去似的开了口。
“我的心上人,就是周家三房的女儿,周小粒!”
常氏闻言,脑子轰地一声乱响,差点即刻昏死过去。